裴景鑠不是第一次進入沙瑞金的辦公室，但他卻感覺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不同。
裴景鑠把《光明區棚戶區爆炸事故初報》放在紅木辦公桌上，食指按住扉頁的密級章往前推了半寸︰
"昨晚十點四十分確認最後一名遇險學生獲救，一人死亡，重傷三十七人，輕傷五十人，全國道德模範程端陽同志也受傷了。"
沙瑞金看向報紙報道的現場照片，照片里孫連城正抱著小女孩沖出火場，防護面罩的玻璃已經龜裂成蛛網狀。
"棚改指揮部前年十月收到過燃氣管道整改通知書？"
"是的，市安監局編號q1029號文件。"裴景鑠翻開附件第三頁，"當時棚改資金重點傾斜安置房建設，燃氣改造項目被列為二期工程。"
辦公室角落的落地鐘發出整點報時聲，白秘書端著茶盤退出去時帶上了雙層隔音門。
沙瑞金突然把鋼筆拍在檀木辦公桌︰"所以我們的區委書記孫連城既沒有及時撥款整改，又逞英雄沖進火場當救世主？"
裴景鑠一怔，他太熟悉這種審訊式談話節奏。
三年前漢江省某地礦難追責時，時任紀委書記的沙瑞金就是用這種語氣讓五個廳級干部當場癱軟。
"棚戶區改造是京州中福集團負責的，五年前就批了五億資金，而且連城同志在年初黨政聯席會上提過燃氣安全隱患，這是會議紀要復印件。"
他抽出藍色文件夾，"但棚改指揮部資金審批權在京州中福手里。"
沙瑞金忽然站起身，辦公室的玻璃窗在他身後鋪開淡金色晨光。
他嚴肅地說︰"一會兒通知京州中福的領導，把光明區棚改項目近三年的資金流水調出來。"
說完，又轉頭盯著牆上的漢東省地圖，問"孫連城現在能說話嗎？"
"高壓氧艙治療剛結束，意識清醒但發聲困難。"裴景鑠想起昨晚醫生的話，"醫院建議至少臥床兩周。"
"我們馬上要辦三件事。"沙瑞金從抽屜取出文件紙，"第一，事故通報里刪除"領導親自指揮"這類表述；第二，讓省台把航拍火場的素材交給公安廳專家組；第三..."
他筆尖懸在紙面上頓了頓，"把京州中福的領導班子叫過來談一談。"
裴景鑠正在筆記本上速記的手突然僵住。
他想起昨天齊本安給他匯報的事兒，京州中福現在的領導班子極度不合。
"通知省委辦公廳，"沙瑞金將文件遞過來，"上午十點召開新聞發布會，你列席。"
他摘下衣帽架上的藏青西裝時，說，"備車，開完會我們一起去醫院，看望看望孫連城和程端陽同志。"
裴景鑠知道，關于英雄書記孫連城的敘事正在兩個頻道同步展開，明線上的省委書記探望，和暗線里的審計風暴。
………
漢東省大會堂新聞發布廳。
發布廳的強光讓裴景鑠想起了昨天救援現場的探照燈，心中難免生出一分哀痛。
他將衣領整好，一臉沉重肅穆。
待現場記者來的差不多後，裴景鑠看了看腕表，說︰
“各位媒體朋友，我現在通報京州市光明區燃氣管道爆燃事故最新情況。
昨日下午6時17分，京州市光明區棚戶區地下燃氣主管道發生爆燃事故，過火面積約2300平方米，造成34棟老舊建築受損。截至目前，已確認1人遇難，87人受傷其中30人重傷），所有傷者均已轉送省人民醫院醫院救治。
事故發生後，省委省政府立即啟動一級應急響應。消防部門牽頭成立現場指揮部，調集消防官兵436人、救援車輛58台，公安部門出動警力320人維持秩序。
截至10時，已成功疏散安置周邊群眾1876人，臨時安置點設在區體育館和第三小學，生活物資保障充足。
經初步核查，事故管道為1998年鋪設的鑄鐵材質燃氣主管道，最近一次安全檢測時間為2x14年8月。
專家組現場勘察發現，泄漏點位于管道彎頭連接處，具體爆燃原因有待進一步技術分析。
我代表省委省政府作出三項承諾︰
第一，成立由省紀委監委牽頭的聯合調查組，三日內進駐相關企業及監管部門；
第二，即日起全省開展燃氣安全百日攻堅行動，重點排查20年以上老舊管網；
第三，制定受損房屋補償方案，確保受災群眾春節前完成過渡安置。
現在進入提問環節！”
新兔社的記者率先提問︰
“裴省長，這次事故是否存在監管責任？”
裴景鑠沒有回避，而是肯定道︰
“棚戶區改造項目五年前就已經成立了，然而現在還沒有改造，五億專項資金流失。
調查組將徹查京州中福集團的資金走向，和燃氣公司日常維護記錄、監管部門巡查台賬，依法依規處理任何失職瀆職行為。
省住建廳已暫停涉事燃氣公司特許經營權，待調查結論出具後從嚴追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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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東衛視記者問道︰
“裴省長，類似安全隱患如何防範？”
裴景鑠說
“全省將投入12.7億元專項資金，2x16年底前完成所有高危區管網改造。
即日起實施燃氣安全網格化管理，每500戶配備專職安全員，建立隱患舉報獎勵制度。”
京州日報記者問︰
“裴省長您好，據現場記者發回的報道，光明區委書記孫連城在此次事故發生後，奮不顧身闖進火場，成功解救了多名學生，他的英勇行為令人敬佩。想請問一下，省委省政府後續對于孫連城同志會有怎樣的獎勵和表彰計劃？”
裴景鑠以嚴肅而莊重的態度回應記者提問，語氣既體現對干部履職擔當的肯定，又展現政府處理突發事件的全局觀︰
"首先，我們要向所有在事故中不幸遇難的學生及家庭表示最深切的哀悼。孫連城同志作為區委書記，在危難時刻挺身而出踐行公僕使命，這種把群眾生命安全放在首位的精神值得全省d員干部學習。
省委省政府將嚴格遵循《gy獎勵規定》，在完成搶險救災、事故原因調查等階段性工作後，由組織部門對其事跡進行全維度考察，依法依規開展表彰工作。需要強調的是，任何榮譽評定都必須建立在實事求是的調查基礎上，既要弘揚正能量，也要避免草率定性。
當前工作重心仍是全力救治傷員、安撫遇難者家屬。在這里也鄭重提醒各級領導干部，表彰先進不能替代責任追溯，安全生產隱患排查必須落實到每個學校、每個社區，用制度守護生命而非僅靠個人英雄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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