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大附中國際部會議室的落地窗將冬陽過濾成慘白的光。
裴景鑠摘下腕表放進西裝內袋，金屬表扣與錄音筆輕輕相撞。
他特意選了件起毛邊的灰夾克，公文包是兒子用舊的帆布款，此刻看起來就像個為兒子奔波的普通公務員。
"裴先生是吧？"雕花木門被推開，香奈兒五號的味道先飄進來。
燙著水波紋卷發的女人斜倚在真皮座椅里，猩紅指甲敲擊著愛馬仕鱷魚皮手包，"我們家孩子從小連螞蟻都不忍心踩，這里頭肯定有誤會。"
裴景鑠翻開檔案袋，監控截圖里的銀發男生帶頭把裴澤遠瘦弱的身影拉進了廁所。
他注意到照片邊緣的玻璃幕牆倒影，教務處主任當時就站在五米外的走廊。
"醫療報告顯示三處二級燙傷，心理評估..."
"兩百萬。"對面禿頂男人突然開口，金絲眼鏡映出會議室水晶吊燈的冷光，"孩子明年要申請常春藤，檔案不能留污點。"
他推來支票時露出百達翡麗星空表面，裴景鑠記得這只表，全球限量款，一塊得好幾個億，似乎是被榮盛集團的董事長周明瑞買下了。
始終沉默的藍襯衫忽然冷笑︰"老周你也忒小氣。"
他公文包上的區教育局標識閃著啞光，"我听說裴先生在漢東省政府工作？巧了，我兄弟在你們省政府也算是個小領..."
話沒說完，門又被推開。
"各位久等！"副校長、國際部主任陳聖星捧著紫砂壺小跑進來，西裝口袋露出半截中華煙，"裴先生您看，孩子們都是鬧著玩..."
他彎腰倒茶︰"要不讓三個孩子錄個道歉視頻？現在小孩子都愛刷短視頻..."
裴景鑠摩挲著溫熱的瓷杯，昨天公安系統的朋友傳來資料，陳聖星名下有套海甸區的學區房掛在某建材公司法人名下，而榮盛集團去年剛中標區教育局的校舍改造工程。
"我看還是走司法程序吧，我相信國家會給個公道。"他忽然說。
空氣開始凝固，貴婦的鑽石耳墜晃了晃︰"你知道我孩子他爺爺是誰嗎？"
她涂著唇釉的嘴像嗜血的刀，"老人家最疼孫子，上周還跟王副市長打高爾夫..."
"老領導確實愛才。"陳聖星突然插話，意有所指地瞥向裴景鑠起球的袖口。
裴景鑠望向窗外梧桐樹，想起今天早上在兒子畫本上看到的涂鴉︰無數張嘴長滿獠牙，每張嘴里都咬著個哭泣的小人。
他悄悄按下錄音筆終止鍵，窗外的麻雀好似能听到那微小的金屬聲居然飛走了。
"既然各位堅持私了。"他笑了笑，"我看我們就沒必要談了。"
陳聖星不屑地看了一眼裴景鑠，心想︰臭鄉巴佬，不就是想嚇嚇老板們，多訛點錢嗎。
裴景鑠起身整理衣擺︰"明天上午十點前，我要在市公安局看到各位。"
那位在區教育局工作的家長冷笑一聲︰“好啊，那我們就听裴先生的，明天到市局談吧。”
周明瑞本想繼續勸裴景鑠私了，但看裴景鑠態度堅定，也不再堅持。
反正市局的曾副局長自己也認識，到了市局又能如何？
裴景鑠走出校門時冬風卷著街邊美食的香味撲來，他接起校長紀正打來的電話︰"紀校長，還有什麼事？"
紀正覺得裴景鑠就是個普通的公務員，好心地提醒說︰"裴先生，你可能有所不知，那位周先生是我們海甸區的首富……”
區首富？很厲害嗎？
想想三姑那已經成為種花家計算機領域龍頭的公司，裴景鑠笑了笑，打斷了紀正。
“好了紀校長，他就算是世界首富，也不能縱容霸凌者欺負我兒子！”
連我裴景鑠都不認識，算什麼首富！
街角咖啡店的玻璃映出他模糊的身影，裴景鑠望著鏡中與二十年前重疊的自己。
那時他還是安吉縣縣委書記，在暴雨里背出被校霸困在泄洪道的少女，泥漿裹著血水在襯衫上結成硬殼。
而現在，他摸了摸口袋里兒子新畫的向日葵書簽，花瓣邊緣還帶著顫抖的筆觸。
手機突然震動，妻子發來在機場的自拍。
她背後電子屏滾動著"洛聖都京城"的航班信息。
隔日，早上五點的首都國際機場的廊橋盡頭，許誠心踩著五厘米紅底高跟鞋疾步如飛。
羊絨圍巾裹著她略顯蒼白的臉，銀色腕表在安檢通道的熒光燈下折射冷光。
手機屏幕亮起老公裴景鑠發來的新消息︰“我已經給祁進步打了電話。”
祁進步是兩人的大學同學，也是裴景鑠的好兄弟，現任京城市紀委副書記。
"師傅，市公安局。"她將行李箱扔進出租車後備箱時。
此刻京城市公安局刑偵副局長辦公室里，曾小仁正把玩著警徽打火機。
他面前的正是昨天的霸凌者家長周明瑞。
周明瑞殷勤地給曾小仁副局長遞茶。
"周董放心，就是小孩子打鬧..."曾副局長的笑聲突然卡在喉嚨里。
桌上的專線電話震得他茶杯傾斜，滾燙的茶水潑在周明瑞的愛馬仕鱷魚皮包上。
“曾副局長…來我辦公室一趟。”
來電的是刑部侍郎、京城市副市長、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督察長許誠意！
正在辦虧心事的曾小仁有些哆哆嗦嗦地回了一句︰“好！好！許部我知道了！”
看著眼前的周明瑞，曾小仁又恢復了剛剛的張揚。
“周董稍等，許部長找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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