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請來了做衣服的裁縫,拿著一根紅木直尺,一邊給舒伯華丈量,一邊叮囑身旁的徒弟記錄下來。
    “什麼時候做好?”舒太太坐在主位,穿著大花的旗袍,手腕上翡翠鐲子綠的晃眼。
    “回太太,小的趕一趕,最快十五天後,就能送到府上。”裁縫師傅恭敬回復。
    舒伯華無所謂的配合著老師傅的動作,聞言也回了句舒太太。
    “娘,宴會是一個月後的。怎麼著都夠了。急什麼。”
    一個月後,九州城權勢第一的紀將軍,家里要舉辦宴會。凡是有頭有臉的官宦富紳都被邀請了。舒家權勢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因得舒伯華如今在政府工作,勉強算得上是紀將軍的人,舒家此次也在被邀請之列。
    舒太太早早的請來相熟的裁縫,務必要求舒伯華到時候從頭到腳都光鮮亮麗,最好啊,能獲得紀小姐青睞,從此她兒子也是一步登天了。
    舒太太看著瓊林玉樹,儀態翩翩的兒子,眼里的滿意和贊嘆擋都擋不住。
    ……
    書房里,舒伯華拿著一本書躺在椅子上看。姜一便坐在矮凳上,觀賞著魚缸。
    魚缸里有兩尾紅色的小鯉魚,游來游去,快活極了。
    陽光從敞開的窗戶照射進來,光似乎有了形狀,細小的塵埃在空中漂浮。
    舒伯華眼楮看累了,書被放在心口上,腦袋轉了過去看著自己的小書童。
    姜一是開心的,滿足的,額前的劉海垂下,時不時被他撥到一旁。手上拿著中午留下來的一點點米飯,他把煮熟的大米在指尖碾碎,然後米糊糊又落在水里。
    紅鯉魚搖著尾巴沖上來,張大嘴巴搶奪著米糊。
    “其實宴會很不好玩。”
    也許是此時太過放松,也許是看紅鯉魚的姜一太過溫柔。舒伯華突兀的,孩子氣的說了這樣一句話。
    姜一轉身疑惑,怎麼突然來這樣一句?但身為書童,肯定不能讓自己主子的話落地上呀。
    “那可以不去嗎?”姜一問。
    “不能不去。”舒伯華俊秀的臉上帶著一點苦惱。
    “這張請柬背後,爹付出了很多東西。北方遭了饑荒,這場宴會,明面是將軍夫人組織的交友會,實際上,是各個富商拿著自己能給出多少救災物資扣開將軍府大門而已。”舒伯華嘆氣“我自然知曉,商人在利,舒家上下也養活著七八十號人口,總不能真的跟我一樣,飲風啖露的,爹年邁了,娘看到的少,總以為現在的舒家還是十年前的舒家嗎?”
    “去了宴會,就得從頭到尾的端著,跟什麼人說話,說些什麼,什麼時候走,都得步步為營。太累了。”
    舒伯華尚且年輕,未經歷過什麼挫折。雖然知曉事情全貌,可到底心性還未堅韌,帶著點少年人的不甘心和清傲。
    這點其實姜一特別理解。
    當初他大學畢業進入公司,第一次部門聚會,當身邊同期實習生都拿著酒杯上前敬酒時,他是跟還是不跟?敬酒時說些什麼話才能不諂媚又讓人舒服?
    以前覺得那些動不動跟老板跟同事把自己喝的爛醉的業務員很傻,可是很多時候,喝與不喝,對方要的就是你的態度,看你能做到什麼地步。
    你得把自己從那個剛出學校的花朵,插進職場上的花瓶里。把自己裝進去,吸收,接受,融入,才能開得鮮艷。
    姜一不覺得舒伯華需要自己安慰什麼,他看得明白,也能做得很好,他只是不甘心而已。
    姜一決定實行轉移大法。
    “少爺,我還沒去過這種大人物的宴會呢,您能告訴我,宴會上有些什麼嗎?”
    舒伯華雙手枕在腦後,看著書房的屋頂。
    “前些年宴會都是中式的,飲酒作詩,攀談,唱大戲的……這些年,西方文化被大肆宣揚,宴會就跟一鍋臘八粥一樣。吃的中西都有,穿的也是。洋裝,旗袍,西服,馬褂……亂七八糟的。對了,如今九州城的年輕人又開始流行跳交誼舞了。”舒伯華說著突然坐了起來,目光灼灼看向姜一“要不要我教你?在國外的時候,每次休沐的日子,他們就喜歡各種聯誼會,吉他,小提琴,鋼琴,手風琴……只要有音樂,那些洋人隨時都能跳起來。”
    姜一雖然不會跳,但電視劇上看過,無非是男的摟住女的背部和一只手,兩人你前我後,你後我前,轉個圈圈之類的。
    舒伯華問完,不等姜一回應,就牽起他的手站在了書房中央空地上。
    “交誼舞其實很簡單,你只要跟著音樂節拍……”
    舒伯華跳男步,讓姜一跳了女步,簡單講解後,就帶著人在書房里跳了起來。
    初始姜一還會踩到舒伯華鞋子,直到踩了四五次後,姜一就勉強能跟上他的腳步了。
    舒伯華笑了,一個轉身,把姜一摟在懷里,又一個拋出,姜一一手舉起,一手搭在舒伯華手心。
    沒有背景音樂,舒伯華就數著節拍,空蕩的書房,只有他們兩人的舞蹈,唯一的觀眾,大約也就是魚缸里面的兩尾紅鯉魚了。
    姜一臉上的笑,明亮而燦爛,深深烙印在舒伯華腦海里。
    直到很多年後,舒伯華再也沒有見過如今天一樣的好陽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