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該問為什麼的人應該是我啊……
“齊秘書，你來幫他們看一下吧，名單里確實少了他一個人的名字，而且我手動注冊，顯示選手不在可注冊範圍內。”
女職員帶著一絲惶恐指著屏幕說道，畢竟大廳內聚集了這麼多人，就她一個人應付，充盈著壓迫感。
“我來看。”
皮鞋點地的輕響在大廳內回蕩開，女職員給齊源讓出了一個位置，然後那個高瘦的冷面男人就這樣在電腦前操作起來。
“不在可注冊範圍內”，他抬起頭面無表情地掃視了我一眼，“這應該是系統自動判定的，我們任何人都無法修改，因為不符合標準，所以手動也加不上。”
我深吸了一口氣，不自覺地咽下一口唾沫，喉嚨干澀難忍，全身的力氣好像在被逐漸抽空，我連連發怒和質問都做不到。
梁叔近乎吼一般地說道︰“什麼意思？怎麼就不符合標準了？”
這是我為數不多見到他情緒失控。
“你和我生氣沒有用，至于是什麼理由，我幫你查查看。”齊源掃視了一眼屏幕，又開始按動著鼠標。
時間的流逝緩慢得讓人無法忍耐，我正是在幾乎要將我吞噬掉的絕望中，尋求著那一絲僅有的希望。
為什麼我的名字會顯示不可注冊？我到現在也沒有明白這一點。
但至少我知道它絕對不會是無端出現的，就像齊源說的那樣，或許不是城市邀請賽賽組委做的手腳，否則不會只少了我一個人的名字。
那麼，一切都只能和四年前的那個夏天有關……
“我明白了，你在《神界》時期作為職業選手被禁賽了五年吧？”齊源以銳利的視線注視著我，其中帶著審視的意味。
沒有人知道真相是什麼，從字面意義上來看，這就是難堪的事實。
“是。”
“你再想想好，我知道你被禁賽了五年，我是問你是不是以職業選手的身份被禁賽了五年。”齊源再度問道。
“是……我有選手編號，從青訓畢業的時候，每個人都會自動注冊成職業選手。”
齊源似乎是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這就是原因了，所以你不在名單里。去年《國度》開服時，職業聯盟出台了官方文件，對職業選手的違規行為進行了嚴格規範，尤其是已經注冊過的職業選手，過去一旦收到過超過三年的禁賽令，將被列入惡劣選手名單，終身禁止參加《國度》職業聯賽。”
“不是，這什麼啊？”豪子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眾人同時愣住，但好像只有我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齊源的聲音很清晰，但那些字詞組合起來涌入耳蝸時，我卻一點也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
“所以，他能打邀請賽，因為邀請賽是比職業聯賽低一個層級的比賽，而資格賽和職業聯賽平級，他打不了”，齊源接著說道，“只能怪他當初就已經是職業選手了，如果是普通人被禁賽，打《國度》職業只要交罰款就行，但是職業選手不行，他們是電競比賽的最核心群體，有嚴格的行為規範和職業素要求養，產生違規行為自然會嚴肅處理，絕不姑息。”
“不，他不是這樣的啊”，王木楓的瞳孔在放大抖動著，“你再看看，肯定是哪里出差錯了。”
“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還不明白嗎”，齊源放下鼠標搖了搖頭，“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職業的資格，這是《國度》開服時就注定好的。”
直到此刻，我才听懂了齊源所說的真正含義。
原來一切從開始就是毫無意義，不管是重返《國度》、重拾輕劍、打高校聯賽、組戰隊爭取職業隊伍資格，都是毫無意義的。
從一年前《國度》開服的那一刻就早已注定，不對，或者說從四年前的那個夏天開始，一切就已成定局。
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在努力……
當時幾乎要吞噬掉我的痛苦早就提醒過我，我和電競無緣，任憑我如何拼命、如何掙扎、如何求援都不可能做到，但我偏偏不相信。
就像是無法掙脫的宿命，在和命運抗爭的過程，我遍體鱗傷爬到了出口處，以為自己即將迎接新的世界，但是打開門後卻是一堵厚重的灰牆，從一開始那里就是一堵牆，沒有沖破的可能。
結果又是重蹈覆轍，我被命運一拳擊倒在地。
不知道為什麼，在知道這個事實之後，我什麼也說不出口，只是想笑。
這是否還和張真有關已經不重要了，我只是愈發覺得，人生真是一場荒誕的游戲。
“臥槽，這他媽什麼規則啊？！他一場比賽沒打也算是職業選手？”豪子忽然用力地砸了一下服務台，整張桌子瞬間顫動不止。
“只要注冊了，就是職業選手”，齊源像機器人一般解釋道，“那個文件是職業聯盟幾個部門聯合出台的，已經實行一年了，為的就是嚴格規範電競選手的職業道德，他這樣的情況我也很遺憾。”
“所以說，只要能撤銷那張禁賽令就可以了是吧，他正是被冤枉的，我有證據。”梁叔突然冷靜地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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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源抬起頭看著梁叔的雙眼︰“我知道，你剛電話里和我說了，剛才我就在樓上幫你問了關于張真的舉報結果。”
“結果呢？”
“紀委的同事確認了，那段錄像屬實，但是沒辦法據此對張真進行處理。”
“為什麼？！”
齊源抬起頭︰“錄像雖然屬實，但是根據紀委的記錄，張真同志2025年6月4日，也就是那段錄像事發的第二天，向紀委提交了對時任職業聯盟宣傳科科長徐勒的舉報信，並主動上交了對方賄賂的財物，你們錄像中拍到的那個男人，四年前的夏天就已經伏法認罪了，現在還在滄州市人民監獄服刑。在收到你的舉報之後，紀委再度找張真和徐勒確認了情況，確定張真沒有違法事實，並且當年張真的舉報屬實，你的錄像只是從側面證明了當年的事發經過。”
張真沒有違法，甚至主動上交了財務，而錄像中拍到的那個男人自己承認了罪刑，哈哈……
這個世界太荒誕了。
但我早該想到的……這件事張真從一開始就做的天衣無縫、毫無紕漏，能把我逐出職業聯盟的人，怎麼可能留下這麼明顯的破綻呢？
從我和他發生爭執的第二天， 他就已經把所有的痕跡抹除了，沒有物證，而唯一的人證也是參與者已經伏法認罪……
張真把自己摘得干干淨淨，這已經是一樁不可能查出真相的案件了。
甚至，連我都開始懷疑，張真到底有沒有真正收受賄賂？還是說他真的是一清二白，把行賄的徐勒給舉報了？那我那天看到的又是什麼？
大腦一陣脹痛，我已經無力再去思考這些，或者說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一切的證據和線索都埋藏在了四年前的夏天，包括和我相關的那張禁賽令，在歷經數年的風吹雨打後，它們早已化作浮塵散在滄州的角落，微不可尋。
該結束了……
“不是，他這種人都是非常狡猾的啊，合著你們就找當年兩個人問一下，他們不早就串通好了？！深入調查一下啊，他肯定有問題！”
“撇開張真的事不論，顧輕竹的禁賽令為真，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了。”
“你能不能腦子轉一轉啊，顧奈發現了他受賄，他自己要是沒問題，干嗎還把顧奈逐出職業圈？這明顯是報復陷害，禁賽令肯定他媽是捏造出來的啊！”
“你和我胡攪蠻纏沒用。”
“你能不能……”
“算了豪子，難為他也沒用”，我以極度干澀的嗓音開口說道，“禁賽令確實生效了……就這樣吧。”
我轉身繞過人群，向著身後的大門走去，四年前我已經為此聲嘶力竭過，這一次就不要再為了這種事折磨自己、牽連大家了。
其實，我不後悔，這次復出之旅走到這里已經很完美了，能夠認識這麼多的人，和大家組建戰隊打進資格賽，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圓夢了。
那麼，就到此為止吧。
“接下來，即使沒有我，你們也一定要打下去，成為職業選手。”
完整地說出這句話顯得分外艱難，我擠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但很難想象那究竟有多難看，此刻我仿佛置身深海，周圍的水壓壓得我喘不過氣。
逃離，逃離這里，早在四年前這棟建築就是噩夢的開端，我必須離開，我怕再待在這里我的情緒會崩潰，腦袋中的弦會斷掉。
“顧輕竹？”
“竹子，你去哪！？”
我沒有回答，無形間加快了腳步，縱身向著馬路一側跑去，熾熱的風浪在的耳邊呼嘯，大家的聲音越來越遠。
夏日的余熱未盡，頭頂依舊懸掛著滄州的那輪驕陽。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只是在奔跑，不斷地奔跑，仿佛靠著這樣就能逃離殘酷的現實。
腦海中想起的只有beyond的那首歌，《再見理想》。
“心中一股沖勁勇闖，拋開那現實沒有顧慮，仿佛身邊擁有一切，看似與別人築起隔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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