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國昌深知臨江市實力雄厚，省城或許努力幾年後還有機會，但現在只剩下幾個月，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超越臨江市的生產總值。
鮑乾清已經做出明確指示，伍東又交給他全權負責，他不能拒絕也不能不去做。
至于如何達到目標，白國昌心里根本沒底。
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正在發愁，忽然秘書進來報告，鮑乾清的秘書佟偉剛才打電話說，請白國昌下班後到鮑書記家吃晚飯。
白國昌長出一口氣。
老領導不會沒事叫他過去，大概就是為了給他指點迷津。
晚上六點，白國昌來到鮑乾清的家。
看到鮑乾清第一眼，白國昌感覺有些愧疚。
本來他去薩托市是為了拿到楊期的口供，結果沒有見到楊期只能空手而歸。
這還是他第一次沒有完成鮑乾清交代的任務，鮑乾清事後也沒有埋怨他，白國昌還是覺得虧欠了老領導。
鮑乾清微笑著和他握了握手，直接把他帶到餐廳里落座。
餐桌上依舊是小米粥和兩個小菜和四個饅頭。
“國昌，我已經听說伍東把完成gdp指標的活交給你，是不是感覺壓力很大？”
鮑乾清夾了菜就著饅頭咬了一口。
“確實很有壓力，省城目前gdp增長率超過了臨江市，很有希望再次奪回第一經濟發達城市的地位，但臨江市gdp總量早就和省城拉開距離，而年度gdp核算只剩下幾個月，要完成領導布置的目標需要較長的時間。”
白國昌早就有所準備，因此回答得非常順暢，同時他也隱含提出自己的疑惑。
他認為，省城即使保持同樣的高速增長勢頭，但臨江市也沒有停下發展腳步。
臨江市有幾個大型項目即將完成，例如臨江機場、臨江到中山市的高速公路和鐵路、國際太陽能制造業園區二期工程完工，以及配套的全市太陽能換裝計劃，還有第三代全市監控升級工程等等。
到時候，臨江市的gdp增長率和總量都會進一步擴大優勢，省城想要實現超越很有難度，至少在三五年內都無法實現。
白國昌隱含表達自己的觀點，所謂今年超過臨江市的目標不切實際，省城無論如何也無法完成任務。
鮑乾清邊吃邊听，耐心听完白國昌的匯報，這才微笑著放下筷子。
“國昌，你覺得我拎不清這麼簡單的局面，只會喊口號，是不是老糊涂了？”
“首長，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您的格局和眼光都遠勝過我。我之所以如實匯報自己的思想，只是想請您點撥我的思維誤區，更好能領會您的指示精神。”
白國昌一如既往地表現出順從和謙恭的態度，這讓鮑乾清很滿意。
鮑乾清掰開饅頭，給了白國昌一半，讓他別顧著說話，該吃就要吃。
“國昌，目前形勢一片大好，全省大部分地市都已經行動起來，到處都在熱火朝天地進行經濟建設，有了這個勢頭，我省排位會有明顯提升，達到創造歷史的新高度。”
鮑乾清習慣性地先談成績，接著話鋒一轉，開始說出自己的憂慮。
雖然各地市都在學習省城的經驗，使用地產金融證券化的模式融來大筆資金用于搞發展，償還歷史舊債，但根基還是不穩，隨時可能會出現反復。
其中重要的原因是秦雲東在不同場合唱反調，對鮑乾清的部署潑冷水，致使很多地市一把手產生觀望情緒，不敢放手去做，生怕會犯錯誤。
但改革需要破釜沉舟的決心，一往無前的勇氣，不能猶豫徘徊瞻前顧後，否則結果可能就是功虧一簣。
說到此，鮑乾清搖搖頭︰“秦雲東向來以改革派領袖自居，但是真的要實施和他認識不同的改革，他卻表現出保守派的姿態，強調穩定和謹慎。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首長這麼分析，我也覺得秦雲東的前後反差很大。他天不怕地不怕創造了很多改革先例，不應該阻止您的改革舉措嘛。”
白國昌不只是順著鮑乾清的意思附和，同時他還心領神會地指出秦雲東的險惡用心。
他認為，自從“臨江經驗”全國會議召開，大領導對秦雲東公開肯定，讓秦雲東的名頭如日中天。
秦雲東覺得有機會短期內獲得拔擢，讓他心態發生變化，生怕別人超過他蓋住他的風頭，所以他才會在鮑乾清的金融改革過程中極力反對，不允許改革舉措獲得成功。
鮑乾清對白國昌的領悟能力很欣賞，夸贊道︰
“你能看到這一層，說明你已經具備了斗爭的素養。其實秦雲東只是自己反對也沒什麼，我們允許不同意見的同志存在嘛。但他違反組織紀律，私下里和其他地市一把手搞串聯，那性質就很惡劣了。”
鮑乾清接著說，他已經在搜集證據材料，準備在常委會上對秦雲東發出嚴厲警告，同時向上級匯報秦雲東的不當言論，以打擊秦雲東的囂張氣焰。
白國昌鼓掌叫好，表示舉雙手支持鮑乾清的決定。
鮑乾清喝了一口粥，又嘆口氣說，只靠權力威懾不能服眾，還要靠成果展示讓不明真相的各地市干部醒悟。
白國昌已經明白鮑乾清為何下達今年超越臨江市的目標，原來背後的原因如此深刻。
明白歸明白，只不過實際上確實完不成目標，又怎麼能起到教育干部的作用呢？
兩人吃罷飯回到書房，白國昌條件反射地又做起過去秘書的工作，麻利地替鮑乾清沏茶，又在書法案幾上鋪好宣紙。
鮑乾清卻沒有寫字的意思，他坐在書桌後向白國昌招招手，讓他坐在對面。
“有人說，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只要符合當代人的利益，歷史原貌就會發生翻轉。你認為是否合理呢？”
鮑乾清敲了敲桌子上的一本宋史，像是和白國昌隨便聊閑話。
但白國昌跟隨鮑乾清多年，知道老領導此時閑嗑絕對另有深意。
他忽然眼前一亮，對鮑乾清的意圖心領神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