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東神色自若地問︰“如果老城區增加更多的蓄洪池，是不是就可以讓東風渠及時排完積水呢？”
何鑄嘆口氣︰“那當然最好，只是……老城區寸土寸金，早就沒有多余的開發用地，哪里有地方再建蓄洪池？就算有地方，也來不及趕工啊。”
“我要是能找出一百萬立方米以上現成的蓄洪池，何市長是不是應該請我吃頓好的？”
秦雲東微笑著向何鑄眨眨眼。
“我的天，一百萬立方的蓄洪池！你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不過，你要是真能找出來，別說一頓了，我請你一年吃大餐都可以啊。”
何鑄不可思議地看著秦雲東，實在想不出老城區哪里有這麼大的蓄洪池。
蔣廉和李衛華也都瞠目結舌等著秦雲東公布答案。
秦雲東笑著又在老城區多個街道畫著圈。
“老城區有四百二十七棟商住樓、酒店、大型商超和高檔住宅，其中二百二十八棟配有地下停車場。強降雨後地下停車場不就是一個個蓄洪池嗎？此外還有政府單位、醫院等建築，加在一起至少有一百萬立方米，不算夸張吧？”
秦雲東繼續介紹自己的構思，強降雨期間，每個地下停車場配備抽水機，按統一調度把積水抽入暗溝，經由廣場和公園流進東風渠。
因為有體積巨大的蓄洪池存在，可以操控排澇的節奏，大大減輕東風渠泄洪的壓力。
何鑄被秦雲東的宏大構想所折服，不用抱拳拱手︰“佩服，佩服，雲東啊，你這腦子是怎麼長的，連這樣的辦法都想得出。”
“別來這一套了，我要巡視全省各地市，沒時間落實我的構想，具體操作就只能拜托你們了。”
秦雲東笑著擺擺手，讓他們坐下。
“咱們市已經提前開展防汛準備工作，農村農田問題不大，但我擔心浠水和撫遠山區會有山洪或者滑坡災害，還要麻煩你們多給劉前進和夏豐提醒。”
“雲東，你放心，我會親自排查隱患、驗收防汛工程、檢查物資籌備。做到房屋不倒塌，積水不超過十二小時，隧道、涵洞、景觀湖和穿城而過河流有明確警示，不出現意外身亡事故。”
“老何，你說到關鍵地方了。防汛工作的底線是確保群眾無傷亡。只要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得到保障，即使受些經濟損失也值得。”
秦雲東看著臨江市地圖，心情一點也不輕松。
在他布置防汛工作的同時，鮑乾清在龍都奉天鎮的一座明代園林的一個房間正喝茶。
房間面積不大，大約十五平方米，正面牆上懸掛“消滄浪”匾額，地上是紋絲合縫的青磚，門窗都是雲紋雕刻裝飾，寓意事事順心。
房間里的家具也很簡單，完全是清代客廳的布局。靠牆有個條案，條案前是一張方桌，桌子兩側各有一個高背扶手椅。
坐在椅子上的人，臉沖著房門方向，省去相互對視引起的不適。
鮑乾清坐在方桌左側，右側坐著一位戴金絲眼鏡的中年人，正慢條斯理剝開心果吃。
“鮑乾老，我再重申一遍，雖然首長來自臨江封氏家族，但已經有四十年沒有回過老家。除了逢年過節有家族的人來拜望，其他時間幾乎和家族的人沒有交往，對家族的事也一無所知。”
中年人說話有南方口音，語速不快但吐字清晰。
他側身把果殼放在桌上時，又從果盤里抓了一把開心果，瞥眼看了看鮑乾清，又坐正身子看向敞開房門外的庭院。
鮑乾清剛才提到封氏家族涉嫌犯罪，明顯引起中年人的不快。
鮑乾清雖然沒有看中年人的臉色，但也能猜出他肯定面沉似水。
但這都在鮑乾清算計之中，他一點也不意外中年人的反應。
“呵呵，我完全出于一片好意。匯報封氏家族的情況，是為了防止有人打著封老的旗號，在封老不知情的情況下，做有損首長清譽的事。”
“謝謝你的好意，封氏家族如果違法亂紀，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但是如果有人借題發揮，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那他就是在玩火。”
中年人嚼著開心果，發出咯 咯 的聲音。
他刻意沒說完，但“玩火者必自焚”的警告已經足夠明顯。
“哈哈，您說笑了。封老是何等境界的人物，有誰敢自不量力自作聰明呢？”
鮑乾清干笑兩聲，把茶盞放在桌子上。
有人很快繞過屏風，端來一盞剛沏的茶，同時撤走剛喝兩口的茶盞。
鮑乾清表達的意思也很清楚。
如果沒有真憑實據，他就不會親自來談封百川的事，既然談了，那封老爺子就一定要有個態度。
“乾清老，我不妨把話說得更直白些。首長向來潔身自好，是要青史留名的。既然封氏家族有了不好的風傳，那首長就更不會介入。只要你們秉公執法，無愧于歷史無愧于良知，那麼無論什麼樣的結果，首長都能接受。”
中年人說了半天，還是留有海闊天空般的余地，他的話怎麼理解都對，似乎又都不對。
這就是玄而又玄的語言境界。
鮑乾清喝了一口茶。
“我的話已經說盡了，封老的意思我也明白了，那就不打擾了，告辭。”
他放下茶盞，起身轉向中年人伸出手。
中年人把果殼放到桌上，拍拍手站起身握住鮑乾清的手。
“鮑乾老，首長听說你們省將會出現大旱後的大澇，他非常關心，還讓我給您捎句話，極端天氣反復無常，請您務必注意身體健康，也要以八千萬黎民百姓為重，帶領全省戰勝困難贏得勝利。”
“封老掛念家鄉人民，真是拳拳游子心啊。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定當不畏荊棘，肝腦涂地在所不辭。”
鮑乾清微笑著揮揮手走出房門。
當他的身影被夜色吞沒時，鮑乾清的笑容頓時消失。
封老爺子通過秘書說了那麼多漂亮話，最終還是圖窮匕見，明目張膽對他發出警告。
鮑乾清雖然心中惱火，但也不得不掂量對抗封老爺子的代價。
真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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