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0日，省城。
在省委會議室里，常委擴大會議正在進行。
由于這次會議是組織部巡視組的總結會議，誰也不知道巡視組對省長達半個月的走訪，會得出什麼結論，因此會場上的氣氛嚴肅又緊張。
沈伯義按常規先說了一些客套話，並肯定了全省干部隊伍總體是積極向上，符合上級的總體要求。
參會的人都面無表情地鼓掌，他們心里知道，這些只是先禮後兵的開場白。
巡視組在全省不吃請不接受日程安排，神出鬼沒，讓人防不勝防。
沈伯義從各地走訪回省城後，又分別召見每個常委進行單獨談話求證，涉及的內容範圍很廣，看來事情不簡單。
常委們不知道巡視組到底在查什麼，但沈伯義冒著風雪四處走訪肯定不是在作秀。
果然，接下來，沈伯儀開始通報巡視過程中發現的主要問題。
“同志們，省取得的成績有目共睹，但存在的問題也不能回避，更不能視若無睹。”
沈伯義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全場的氣氛更加緊張。
他毫不客氣指出，省委在落實國家重大決策部署上有差距，政績觀扭曲且自行其是，立足優勢因地制宜推進經濟發展的思路不清晰，舉措華而不實，濫用民力財力，保障和改善民生用心用情都很欠缺，統籌發展、安全發展和保護的觀念缺失。
“省里貫徹落實全面從嚴治理的戰略部署不到位，履行主體責任、監督責任失職失責，斗爭精神不強，重點領域廉政風險大，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享樂主義和奢靡之風的問題隱形變異，存在不作為、亂作為問題……”
湯維漢和鮑乾清埋頭記筆記，但他們的臉色都很難看。
沈伯義的話無疑是在對他們進行近乎公開的批評和指責，這讓兩人顏面掃地。
“領導班子自身建設不嚴不實，選人用人風氣不正，干部隊伍建設有差距，落實巡視、審計等監督發現問題整改不夠到位……”
沈伯義根本不顧及大家的情緒，用了一個小時時間把發現的問題全部抖出來。
他講的內容有理有據，沒有人能反駁他說的不是省里的問題。
其實每個人都知道存在這些問題，只是有人指出來，每個人又覺得渾身不自在。
這似乎就像是皇帝的新裝，雖然都知道皇帝沒穿衣服，但也都習慣了假裝皇帝穿著衣服。
鮑乾清撂下筆，拿起茶杯看了一眼眾人，長長地出了口氣。
沈伯義這樣不給面子，發出的信號相當不利。
他現在有些後悔準備工作不足，對巡視組的工作不該這麼大意，才造成現在如此被動。
早知道後果如此嚴重，他就應該向龍都方面打招呼給沈伯義施加壓力，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但說什麼都晚了，只能盡快想辦法進行補救。
沈伯義談完巡視發現的問題，略微停頓了一下，他特意看了看湯維漢和鮑乾清。
這兩位省委正副班長都沒和他眼神交流，一個低頭記筆記，另一個捧著茶杯看著窗外出神。
真不愧是歷練多年的老同志，都很能沉得住氣，也沒有流露出慍怒的神色。
“我在這里提出幾點整改意見和建議，希望你們認真對待。”
沈伯義看兩人都沒什麼反應，于是繼續講下去。
他從正確的政績觀和人民至上談起，提到了加強領導班子自身建設，匡正選人用人風氣，提高基層黨建整體效能。
“說一千道一萬，新時代組織路線是不是走得穩走得好，最終要體現在效果上。只有關注經濟發展的難點、熱點和重點，解決人民群眾的實際問題，才算是達標。”
沈伯義最後做總結時強調要樹好旗幟，有擔當，不畏懼、敢作為、善作戰，才能把組織優勢轉化為工作優勢和勝勢，推動組織工作取得新突破。
會議室里響起的掌聲並不熱烈，所有人都知道巡視組沒有決定權，但他們匯總的材料遞交上去，肯定會左右上級的決策。
說不定過了年後，省里很可能會出現大的變化。
但這個變化牽扯太多人利益，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誰的心里都沒有底。
湯維漢代表省委也作了簡單表態，針對巡視組指出的問題和提出的整改要求，誠懇接受、照單全收，堅決整改到位。
會後，常委們第一次陪同巡視組吃了飯，這也是最後一次聚餐。因為吃完飯後，巡視組就搭乘航班回龍都復命去了。
湯維漢從機場回來就叫上鮑乾清在辦公室商量如何推進整改。
“乾清同志，這次巡視組的態度很嚴厲，我們一定要重視起來，不然咱倆都不好交代。”
湯維漢捧著茶杯，表情很凝重。
“本來我省經濟一片大好，同志們還等著立功受獎，結果被巡視組批得一無是處，這實在是太打擊同志們的積極性了。”
鮑乾清緊鎖雙眉，心事重重地嘆口氣。
湯維漢覺得他的口風不對勁，于是要他清楚地說明自己的意思。
“老湯，你不覺得巡視組此行帶有強烈的傾向性？沈伯義對我省的成績視而不見，卻揪住普遍存在的問題不放，搞得洪洞縣內無好人，這怎麼能讓廣大干部群眾信服呢？依我之見，一方面我們要向上級陳情，另一方面要想辦法穩定干部情緒。”
鮑乾清果然不想按沈伯義的意見辦，甚至是完全相反。
“乾清同志，你這個思路……有些不妥吧？說白了，你這樣做就是對抗巡視組，搞不好會讓我們更被動。”
湯維漢很吃驚，一向喜歡中庸之道的鮑乾清怎麼會突然要采取激烈的方式回應巡視組。
他轉念一想似乎也就明白了鮑乾清的處境。
雖然鮑乾清是二把手，但他掌管著組織部門，沈伯義否定組織部門就是在否定他。上級也會因此對他產生不好的印象。
事關權力和職位，鮑乾清才絕不能妥協。
湯維漢想清楚這一點，便開始做思想工作，替他分析對抗的結果會導致結果難以預料。還不如表面整改，暗地里再做上級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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