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奴癱倒在草坪,靠在甦羽的腿上。
    她心里有點難受。
    是,
    她佔據的不過是一角,她的無雙美貌,天顏仙姿,氣質與來歷,無一不是碾壓那條白狐狸的存在。
    只是...
    最可笑的一點,眼前那個男人,壓根喜歡不上女人。
    過往的傷痕和對狐狸的誓言,讓他絕不會為此妥協,再加上那一兩道靈魂早已如青萍微風,蕩在空中。
    她現在沒有了一切。
    只剩下了主人。
    她是主人的私人財產,沒有讓她死的時候,她連死都不可以。
    她清楚,自己已經被甦羽完全的馴服。
    也清楚...
    這也是她內心對甦羽的...
    依賴。
    或許,這是她唯一活下去的動力。
    甦羽卻靠在曲玄音懷里,曲玄音的狐尾給他搭起來了一個暖床,甦羽揉著她的狐耳,她變的更漂亮了些,而且眉宇變成了雪白色,如同極北雪原一般,但她雖外表更冷了些,內心熾熱的溫度卻在溫暖著他的身畔。
    “你怎麼來了...”
    “我當然要來啦,甦羽你就是個大笨蛋,要是沒人在你身邊的話,你會難受的。”
    甦羽嘴唇微微顫抖,輕笑了兩聲。
    或許,是吧。
    我和人王,曾經都想著,去征服天堂。
    但我和他絕對不一樣的地方。
    不論何時,不論何地。
    我身邊都有人陪伴。
    這是我的罪衍,也是我的幸福。
    李弘爬到了狐白的面前,困難的抬起頭︰“小白,我,我...”
    此時的狐白是一個完完全全的老太太,她勉強蹲下身子,臉上不再是花容月貌,而是復雜的皺紋以及慈祥的面容。
    狐狸的瞳孔倒映著人王年輕的面容。
    “吃到老,玩到老。”
    “我已經,這麼老了...”
    李弘握住她的手︰“不,你一點也不老...”
    “我...我怎麼可以...”他頭痛欲裂,就像有一道緊箍咒拴著他的腦袋一樣,腦袋幾近扭曲!
    “我怎麼可以忘記你...”
    他不願忘記的東西,卻是束縛他的囚籠。
    那是天道•忘我的力量。
    人由本我,自我,超我三種部分組成,甦羽融合三我,渡過天地之橋,是完整的“人”。
    而人王在面臨選擇的時候。
    選擇了“忘我”。
    忘掉一些記憶,一些刻骨銘心的情感。
    因為那會阻撓他成為概念化的存在。
    狐白淺笑道︰“因為...弘,也曾是個善良的人呢。”
    “我不需要你來拯救我,也不需要你來拯救我的種族,拯救整個世界,我只想,我們能有一個安靜的地方,我們活到老,我們死則同穴,我們...”
    李弘的頭被“忘我”的光環勒的鮮血淋灕。
    狐白將他抱入懷中︰“我不想讓你痛苦,我不想讓你傷心。”
    “如果我能早點告訴你的話。”
    “如果我是一直在你身邊,而不是等到現在才來喚醒你的話...”
    “或許一切都不一樣吧?”
    狐白的手撫在他的頭頂,那束縛記憶和情感的忘我光環,也是曾經承載過天狐一族詛咒命運的孤煞宿命,毫無保留的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的軀體如光屑般支離破碎,她存在的證明在被整個時代排斥...
    李弘的頭不再疼痛,他回想起了一切,也回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白,白...”
    “你,不要,我,我把你送到...”
    李弘來不及顧忌那些記憶,比記憶更重要的東西正在眼前消逝。
    他可以把她的靈魂封在黃泉之中,但撬開黃泉讓狐白不要離開。
    他還可以將無數生靈煉化成生命奇跡,讓她的存在被這個世界承認,被時代承認。
    他的力量凌駕于萬族之上。
    他什麼都可以做到!
    狐白卻拉著他的手,輕輕搖頭︰“不要。”
    “你為我,為理想,為執念,已經犯下太多太多了...不要再...”
    “弘,這樣,你不會開心的,我也不會,留給我們的,只有痛苦...”
    生命在眼前消逝。
    他無法做到無動于衷。
    但純白的回憶就像是無數春秋之前的櫻花樹下。
    “必須要去嗎?”
    “嗯...”
    “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小白,假如我的靈魂迷失了,能夠找到我的只有你。”
    “但你放心,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我內心的聲音會告訴我最終歸宿之地。”
    “我們不會輸的,不管是諸天神魔,亦或是人皇,他們休想從我這兒奪走任何東西。”
    “只是,我的靈魂,我的意識...我要暫時忘掉你,為了你,為了我們的族群,也為了我們的...”
    “如果這里是地獄,那就一定存在適合我們生存的天堂。”
    “天堂不在別的地方,就在腳下,我要把這個世界打造成理想國,沒有壓迫,沒有強權,沒有奴役,沒有宿命,只有平等,秩序,尊嚴,只有渴望未來的理想國。”
    “這片竹廬的偽裝位于兩個魔窟的夾縫之中,不會被發現的...”
    他想起來了。
    曾經,我也是一個...
    我們的...孩子?
    也許,不在了嗎已經...
    是啊,
    已經那麼多年了。
    能像狐白一樣成為聖域的天狐都少之又少,大部分天狐背負詛咒的命運,且沒有境界延年益壽,能活三百載的也不多...
    狐白看了一眼曲玄音,玄音並非他們的直系,但似乎有一點點關聯。
    他們的孩子姓白,後來嫁入狐族的曲家了嗎?
    也許吧。
    她並不糾結于血脈,隔了兩千年,可能已經是十代開外了。
    卻有一個...最大的緣分。
    曾經,
    我們生活的竹林,也是玄音一開始居住的竹廬。
    這是比可能斷絕的血脈更深的牽連。
    李弘的雙眼有些模糊,看向了自己的雙手。
    他的雙手在發抖。
    我最開始想要的理想國,是這樣嗎?
    不是吧?
    曾經,
    我夢想中的理想國。
    從不需要,犧牲那麼多的人,也不需要讓他們奔赴黃泉。
    曾經,
    我只想看到,狐白和她的族人們在理想國中無憂無慮的笑容。
    這條鮮血和犧牲的路,是我為了“一些人”能活下來不至于滅絕,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協...
    咚!
    咚咚!
    心中,仿佛一塊兒大石落在地上。
    回彈起來,又沉沉的壓在地面。
    那興許是放下的執念。
    因為,比起執念還有放不下的...回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