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總旗!”
戶部侍郎周淼搶先開口,語氣里滿是歉意與焦急,“屋頂上那些人,與我等無關,絕非我二人找來!我等堅信總旗大人必能破案,還望此事不要影響到總旗大人您的心緒!”
禮部侍郎吳全也連忙附和︰“沒錯!陸總旗,若是王承德這些無聊的布置,會影響您破案,我二人這就上去,讓他們全都退走!絕不給您添半分麻煩!”
吳全是真的著急。
雖然別人也丟了寶物。
但他丟的寶物,可是關系到他兒子的性命。
哪里能容忍這些無聊的人搗亂?
這番變故,不僅讓王承德徹底傻了眼,就連他身後那幾個幸災樂禍的小旗,也都目瞪口呆,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陸長平卻只是擺了擺手,臉上神色依舊平靜無波。
“無妨,就讓他們留下吧。”
他心中念頭轉動。
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將自己的名頭,在這皇城之中,徹底打響。
否則。
大多數人,依舊認為自己是一個關系戶。
雖然他並不怎麼在意外界的看法。
但是,這種誤會,無疑會讓自己行事很不方便。
兩位侍郎見他如此說,心中還是不放心,又再三詢問。
生怕這些人的圍觀會影響到陸長平的發揮。
“陸總旗,您確定……真的沒問題嗎?”
“真的沒問題。”
“既然如此,那我二人,就靜是陸總旗佳音了。”
再度得到陸長平肯定的答復,兩人這才稍稍松了口氣,退到了一旁。
只是在退開前,兩人又不約而同地,狠狠瞪了王承德一眼,那眼神中的警告與不滿,毫不掩飾。
王承德被瞪得心里直發毛,後背都滲出了一層冷汗。
禮部侍郎吳全終究是與他有些交情,不忍看他死得不明不白。
他退後一步,走到王承德身邊,壓低了聲音,語氣復雜。
“王總旗,你這麼干,不是把事情鬧大了嗎?你真覺得這樣好嗎?”
“吳大人,這……這到底是為何?”王承德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忍不住問道。
吳全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我就問你一句,若是陸總旗今日,真的能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那竊賊緝拿歸案,你王承德,又該如何自處?”
王承德的臉色更加疑惑了。
他就是看準了陸長平破了不案。
所以才帶著這些人過來的。
你現在跟我說如果他破了案該怎麼辦?
我肯定不知道啊。
因為我覺得他破不了啊。
王承德滿頭霧水。
而吳全則是繼續說道。
“你今日此舉,不僅是得罪了他,更是將我們這些同僚之間的情分,徹底弄僵了!以後在衙門里,你還想不想抬頭做人?”
王承德還想再問,想問清楚他們為何對那姓陸的小子,態度會有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
對方可只是一個,還連半個案子都沒破過的新人啊。
但吳全顯然不想再多說,只是搖了搖頭,一甩袖子,便走到了另一邊,與他劃清了界限。
王承德沒能得到答案,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心中那股無名火燒得他五髒六腑都疼。
他想不通,那兩位侍郎大人,前幾日還對他客客氣氣。
今日怎麼就跟換了個人似的,竟為了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當眾給他沒臉!
他憤恨地瞪了遠處那個依舊平靜如水的陸長平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將陸長平生吞活剝。
“走!咱們也上去,看看他到底能耍出什麼花樣來!”
王承德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一甩袖子,帶著自己那幾個同樣滿臉錯愕的心腹,也朝著旁邊那座高大的貨倉走去。
上了樓頂,視野開闊,正好能將底下那條窄巷盡收眼底。
一名心腹小旗湊上前來,看著底下那三道孤零零的身影,終究是沒忍住,壓低了聲音,滿心不解地問道。
“總旗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兩位侍郎大人,怎麼……怎麼對那姓陸的小子,態度會變得這麼快?”
“是啊,這也實在是太奇怪了,這小子,莫非還真有什麼本事不成?”另一名手下也附和道,眼中滿是疑惑。
此時,最後一個小旗開口了。
“我听說,戶部侍郎府上剛失竊,那個陸總旗後腳就到了,這是事實,所以,周大人對陸總旗的態度,是有逗可循的,我說……他該不會是真的發現了什麼線索,能破了這個案子吧?”
“破案?”
王承德當即冷笑一聲。
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他猛地轉過頭,嘴角咧開一個極盡嘲諷的弧度,那撮山羊胡都氣得一翹一翹。
“就憑他?一個連錦衣衛的門朝哪兒開都不知道的愣頭青?”
他啐了一口,聲音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
“他要是能破了這個案子,老子當著你們所有人的面,把這地上的磚頭給吃了!”
他見手下們還是將信將疑,心中火氣更盛,聲音也拔高了幾分。
“你們腦子里裝的都是漿糊嗎?!他能及時趕到戶部侍郎府,那他娘的百分之百是走了狗屎運,瞎貓踫上死耗子!你們也不動腦子想想,這案子要是那麼好破,還能輪得到他?!錦衣衛多少人都沒破的案,他憑什麼能破?憑他是新人?何況,他之前幾天,帶著那幾個不長眼的東西,四處跑,這事情,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能破案,這麼跑來跑去做什麼?”
王承德越說越是激動,唾沫星子橫飛。
“這案子有多邪門,你們不是不知道!那賊人來無影去無蹤,不留半點痕跡,就連京兆府那幾個專干這個的老仵作,都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案子就算交到老子手上,沒個一兩個月的功夫,也休想摸到半點頭緒!”
他伸出手指,遙遙指著底下那個平靜站立的身影,語氣里的輕蔑幾乎要化為實質。
“他一個毛頭小子,除了會點三腳貓的功夫,還會什麼?他懂什麼叫人脈?懂什麼叫線索?懂什麼叫抽絲剝繭?他要是能破了這個案子,那天理何在?!”
一番話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甚至為了能讓人信服。
他後面這一段話,幾乎是喊出來的。
王承德這幾名心腹手下,原本還有些動搖的心思,此刻也被他這番話徹底說服了。
是啊,總旗大人說得對!
這案子連王總旗這種老江湖都覺得棘手,他一個剛從宗門里出來的愣頭青,憑什麼能破?
至于周大人那邊。
一定也只是湊巧!
沒錯,絕對是這樣!
“總旗大人說的是!那小子就是運氣好!”
“沒錯!要論查案的本事,整個衛所里,誰能比得上咱們總旗大人!”
“等著吧,看他等會兒怎麼丟人現眼!到時候,那些貴人還不是得回頭來求咱們總旗大人!”
手下立刻開始。
這些話如同清涼油,抹在了王承德那顆被怒火燒得滾燙的心上。
頓時讓他舒坦了不少。
他臉上的陰沉之色緩緩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盡在掌握的冷笑。
“行了,都別廢話了,上去看戲吧。”
王承德擺了擺手。
帶著幾個手下,上了所有貴人共同所在的那個高台。
而後,他重新將目光投向下方,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場早已注定了結局的猴戲。
“咱們就在這兒好好看著,看這位‘神探’陸總旗,是怎麼把自己這張臉,一點一點丟干淨的!”
三個小旗也不再言語,只是抱著臂膀,居高臨下地站在樓頂邊緣。
目光中充滿了不屑與期待,死死地盯著底下那條寂靜的窄巷。
而就在王承德等人幸災樂禍,準備看好戲的時候。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突兀地從他們身後傳來。
“喲,今兒個什麼日子,這麼熱鬧?這兒的風景很好嗎,怎麼都聚到這兒來了?”
王承德等人心中一驚,猛地轉過頭去。
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穿著錦衣衛百戶官服的中年漢子,正帶著兩名神情冷峻的手下,不緊不慢地走上樓頂。
這漢子臉上掛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看似隨和,但那雙微眯的眼楮里,卻藏著如同刀鋒般的銳利。
他一步步走來,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威勢,卻讓周圍那些原本還在指指點點的達官貴人們,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半步,臉上紛紛露出忌憚之色。
張濤,錦衣衛百戶,秦捕頭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悍將。
整個皇城都知道,這位張百戶查案的本事稀松平常,但一身外象境後期的修為,卻是實打實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
他尤其擅長審訊,或者說喜歡審訊。
任何嘴硬的犯人到了他手里,不出半個時辰,便會哭著喊著將祖宗十八代都招出來。
是以,人送外號,“笑面閻羅”。
而這些皇城中的達官貴人們。
也一個個的都對張濤很是害怕。
畢竟,能坐到這個位置上,雖說不至于大家都是貪官。
但也多多少少有一些手腳不干淨。
若非如此,他們家里,也就不至于有寶物了。
更不至于因為寶物被偷,跑到這里來了。
不過。
王承德的頂頭上司是另一位百戶,所以他見了張濤,倒也不必太過卑躬屈膝,只是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
“原來是張百戶。不知張百戶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張濤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那雙銳利的眼楮在王承德身上掃過,一股無形的,帶著血腥味的恐怖氣勢,如同一座大山,轟然壓下!
“也沒什麼大事。”
張濤的聲音依舊懶洋洋的,但那股氣勢卻重如千鈞,“就是听說我手底下新來的那個小子,接了個了不得的案子,而且好像今天就要破案了。我這當上司的,自然得過來親眼見證見證。”
王承德被那股氣勢壓得臉色發白,額頭瞬間滲出了一層冷汗,腳下更是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才勉強站穩。
張濤仿佛沒看見他的窘迫,話鋒一轉,語氣里帶上了一絲冰冷的戲謔。
“另外,我還听說,有人故意叫了一群人過來看熱鬧,想看我手下的人出丑,看樂子。我就想過來瞧瞧,究竟有什麼樂子好看。”
王承德被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心中又驚又怒。
就在這時,另一道同樣強橫的氣勢,卻如同春風拂面,從他身後迎面而來,輕而易舉地便將張濤那股帶著血腥味的威壓,盡數驅散。
王承德頓感壓力一輕,心中大喜,連忙轉過身去。
只見另一位身著百戶官服的中年男人,正拾階而上。
這人與張濤不同,他身上的錦衣衛制服,用料考究,剪裁合體,腰間的玉佩與環首刀的刀穗,無一不透著奢華與貴氣,整個人的氣質看上去,也比張濤更像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官。
“李百戶!”
王承德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躬身行禮。
來人,正是他的頂頭上司,李彥。
與張濤一樣,同為百戶,同樣是外象境後期的強者,甚至在錦衣衛內部的貢獻值與資歷上,還要隱隱壓過張濤一頭。
有了自己的頂頭上司撐腰,王承德的腰桿瞬間就硬了起來,再看向張濤時,眼中那絲畏懼已蕩然無存。
兩位百戶的出現,讓這屋頂之上的氣氛,瞬間變得無比凝重,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李彥沒有理會王承德,他徑直走到張濤面前,兩人相隔不過三尺,四目相對。
李彥的臉上,掛著一絲與張濤如出一轍的,玩味的笑容。
“張百戶說今天特意跑來看手下那個小子破案?我對這位陸總旗也有所听聞,好像是一個從來未曾做過錦衣衛的外人啊,不知是立了什麼功勞,空降成了總旗。”
他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尖銳,“而且,我更听說,這一起案子可邪門得很,萬一……我是說萬一,張百戶這位手下,沒把案子給破了,你這巴巴地跑過來,豈不是把臉都丟到家了?”
張濤聞言,也笑了起來,那笑容里帶著一股子光棍的無所謂。
他針鋒相對的說道。
“破與不破,現在還不一定呢。李百戶這麼著急下定論,是不是早了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