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繁星如碎鑽般綴滿絨布般的夜空,輕輕一抖便簌簌而落,漫天星輝之下,克勞都如同此刻的星空一樣熱鬧,寬闊的廣場中央,丈余高的篝火轟然騰起,赤紅的火焰任著晚風打出星點火花,向著四周迸濺,將四周斑駁的石牆映照成流動的琥珀色?。
酒香氤氳間,眾人如潮水般圍繞著躍動的火焰開著歡迎宴會,酒香與烤肉的焦香在熱浪中交織升騰,讓眾人不禁沉浸在這非凡的歡快熱鬧里。
釀好的酒水被一桶桶搬到廣場,留著絡腮胡的獅毛皮族人剛將橡木桶里的麥酒倒進粗陶酒 ,轉個身的功夫,幾個年幼的毛皮族孩子就狗狗祟祟從桌下探出頭。
趁著獅毛皮族人還沒注意到他們,趕忙伸手摸索著桌上酒 的 沿,摸了半天, 沿是摸到了,但結果一個沒抓穩,酒 側翻,裝好的酒液盡數撒了滿桌,聲響驚動了獅毛皮族人,瞧著披著桌布的孩子們,獅毛皮族人氣的又無奈又好笑,到底最後只是每人給了個腦瓜崩。
孩子們也不惱,捂著被彈的額頭從桌子下面跑出,吐著舌頭朝獅毛皮族人扮鬼臉,在獅毛皮族人似要過來的前一刻,幾個孩子立馬又一溜煙四散開,混入跳舞的人群里,繼而引的一陣小小的混亂。
篝火正前主位,香克斯,和犬嵐,貓蝮蛇三人盤膝而坐,瞧著宴會盛況,臉上笑容肆意豪放,手中的美酒更是從開始到現在沒有停下過,隨著三人豪爽的踫杯,飛濺的酒液混著篝火迸出的火星,在夜色里劃出轉瞬即逝的金線?,宴會越發熱鬧起來。
“嗚咪——!”
艾拉的聲音忽的傳來,偏頭的一刻就見艾拉穿著一條粉色小裙子,跟個棒球一樣直直撞進正在喝酒的貝克曼懷里,這麼一下可把貝克曼撞的不輕,要不是貝克曼有把子力氣,這會怕是得躺下順氣。
“艾拉,干嘛跑這麼快?我又不會吃了你!”
烏塔氣喘吁吁的聲音隨後跟著傳來,眾人紛紛側首望了過去,只見篝火搖曳的光暈里,幾道身影踏著螢火而來,跑在最前的是烏塔和加洛特,兩人牽著手,顯然此刻已經成為了極要好的朋友,仔細看,還能發現兩人身上的衣服也互換了。
在皮毛族的傳統里,只有成為了關系要好的朋友才會互換衣服穿,不過因為加洛特比烏塔要小上個四五歲,身形差了許多,衣服自是算不上合適,茉可最後只能縫縫補補,將兩人的衣服稍稍改了下,盡管和原來的款式看起來不一樣了,但兩人還是相當喜歡。
艾拉本坐在貝克曼懷里,眨巴著大眼楮裝無辜,可在听見烏塔的聲音後,立馬拉開貝克曼的衣服往里鑽,整只熊就這麼躲了進去,貝克曼不明所以,但瞧著肚子上鼓起來的一小團,笑的寵溺又無奈。
“貝克曼,你有看見艾拉嗎?”
烏塔手里拿著一個大蝴蝶結晃著,朝著貝克曼問到,貝克曼抬眸看向烏塔搖了搖頭,抬手拿過酒杯,恰好遮住了肚子上那一小團。
“咦,那是去哪了?”
烏塔歪頭,她明明瞧見艾拉沖這個方向來了啊,也不懷疑貝克曼,牽著加洛特就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
加洛特跟在後面,望著無比淡定的貝克曼,困惑眨了眨眼,艾拉的氣味就在他身上啊,為什麼這個人要說沒看見呢?
想不明白的加洛特就這麼被烏塔拉走,茉可和旺達跟在後面,沒一會就接近了,兩人身上的衣服同樣也有了交換,不過因為是宴會,所以兩人都重新選了一身相對正式些的衣服交換,而在兩人出現的那一刻,整個廣場突然安靜了下來,連帶著喧囂的風兒都悄然噤了聲。
旺達穿著一身薄荷色短袖開衩旗袍,外搭一條奶白色螺紋披肩,卷曲的頭發被茉可用桃花木簪固定,原本的性感美人因為這身打扮,染上了幾分溫婉輕柔的韻味,獨特的新風格頓時讓不少年輕的毛皮族人看痴了眼。
作為公爵大人得力幫手的旺達在毛皮族的人氣可不小,美貌與戰力引的不少人傾慕,奈何旺達自己沒有想法,一心只想在犬嵐身側,幫助犬嵐管理好毛茸茸公國,這般堅定不移的信念這麼些年從未動搖,讓不少表過白的毛皮族人為此碎了心。
而在別人還在驚嘆心碎的時候,香克斯卻是抬眸望向了更後面的那簇螢火,茉可走在最後,手里提著一盞泡泡燈果,整個人緩緩踏進了篝火的光暈照亮範圍。
泡泡燈果形圓,夜晚會發光,光線柔和,佐烏島的主要照明燈具,五無毒無味,不可食用,摘下後光線會逐漸減弱,時間約為一晚,常作為一次性燈籠使用。
宛如夢境凝結的幻影,又似月色之下盛開的茉莉,茉可的每一步,香克斯都覺得像是踏在他的心尖上,不由的下意識屏住呼吸,生怕驚擾這輕靈的腳步,此刻他的世界只剩下那道踏著火光而來的身影,和胸腔里越來越劇烈的心跳聲,周圍的一切喧囂在此刻化作虛幻的泡影。
茉可身著一襲海藍色開衩禮裙,腰間交叉的銀絲綁帶將茉可縴細的腰身收束得恰到好處,香肩垂落的珠串如同海浪凝結的淚滴,顆顆瑩白圓潤,襯的茉可肌膚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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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裙身有珍珠勾勒裝飾,茉可的長發里也編入了數顆珍珠裝點,如同深海中浮現的發光水母,在發浪間若隱若現,讓人挪不開目光。
“小茉可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啊,香克斯你小子運氣是真好,別的我也不說了,小茉可可是船上的寶貝,你可得好好待小茉可,否則我可不饒你,喵。”
貓蝮蛇攬著香克斯的肩膀,大笑著說到,比起其他那些不知底細的男人,貓蝮蛇自然是更願意相信香克斯,不說其他的,就說茉可但凡遇見危險,香克斯一定能舍命去救茉可,這一點就沒多少男人比得上。
犬嵐坐在一旁點了點頭,好歹和貓蝮蛇一起長大的兄弟,自是明白貓蝮蛇話里的意思,羅杰船長雖然已經逝去,但小茉可絕不會是孤身一人,有他們在,誰也別想欺負小茉可,就算是香克斯,要是惹得小茉可傷心,他們也不會輕易饒恕。
和敵人的威脅不一樣,兩人的威脅並不會讓香克斯惱火,香克斯唇角掠過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目光穿過喧囂的人群,重新鎖住那個被烏塔拉入篝火旁跳舞的身影,喉間溢出一聲溫柔的低笑。
“她是我的光,我唯一的光。”
高懸夜空的明月撒下波光粼粼的光輝,城堡與附屬建築相連的外部橫梁不寬不窄,茉可安靜坐在橫梁上,眺向燈火斑斕的廣場長舒了口氣,毛皮族人實在熱情的過了頭,趁著眾人被烏塔的歌聲吸引走,她才偷溜出來,趁著這會透口氣。
沁涼的晚風迎面拂來,茉可的目光不自覺再次被不遠處那棵巨大的鯨魚大樹吸引。
“對不起……”
“誰?”
突然在耳邊響起的聲音嚇了茉可一跳,茉可環顧四周,除了斑駁的樹影,並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身影,也沒有其他人的氣息,是幻覺嗎?茉可微微皺眉,輕咬著下唇。
“對不起……”
渾厚的聲音再次響起,與其說是有人在耳邊說話,倒不如說這道聲音更像是直接在心底響起,茉可渾身一震,只覺得心髒發悶的厲害。
“對不起……的孩子……”
聲音斷斷續續傳來,茉可死死攥住胸前的衣料,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心髒在胸腔里瘋狂鼓脹,每一次跳動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讓茉可不得不弓起背脊蜷縮起身子緩解。
四周的歡聲笑語驟然遠去,所有的聲音都如同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再也听不清,唯有那道不知從何處飄來的聲音,穿透一切阻礙,在耳畔清晰回響,鑽進每一根神經。
道歉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要道歉?其他人都沒有反應,難道這個聲音只有自己能听到嗎?
太多疑惑在腦中盤旋,茉可只覺得心髒越發的難受,痛的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能感覺到,這個聲音帶著濃濃的悲傷與懊悔,巨大的悲傷將她完全籠罩,根本無法掙脫開,就像她在海底被那片黑暗籠罩一樣。
眼前一幕幕畫面突兀閃過,茉可回神時,已經來到了一處灰黑色的戰場,大片的廢墟,血肉殘肢,所有生命的氣息都已消散,而在戰場中央,一個孤獨的身影跪在焦土之上,顫抖的雙臂似是緊緊環抱著什麼。
那人喉嚨里擠出不成調的嗚咽,像是受傷野獸最後的哀鳴,每一次痙攣般的抽泣都讓他的脊椎彎折得更深,幾乎要把自己折斷在那個再也無法回應他的懷抱里。
悲愴的哭聲讓世界都在為之哭泣,同樣也影響到了虛影一樣的茉可,茉可死死捂著心髒,已經顧不得思考為什麼會突然來到這里,茉可只明白戰場中心的人很重要,她不想那人哭泣。
茉可想要靠近哭泣的那人,可混合著鮮血與硝煙的風卻在阻止著茉可的步伐,看起來並不願意茉可探究,茉可只能一步步艱難朝著戰場中央走著,終于勉強看清了那人懷中抱著的是什麼,染血的臂彎里,隱約可見一截蒼白的手腕無力的垂落,懷抱中的那人早已沒了生息。
不待茉可反應,哭泣的那人這時突然抬頭,霎時間,天地嗚咽,狂風卷著枯葉與塵沙,將茉可吞沒,茉可最後看見的只有那人臉頰上蜿蜒而下的血淚,以及無聲蠕動的嘴唇。
“……茉可醬……”
“茉可醬……”
“茉可醬”
“呼——呼——”
巨大的呼喚劈開混沌,將茉可的神智拉回,茉可大口喘著氣,像是溺水之人突然浮出水面,慘白的唇瓣不住顫抖,冷汗順著精致的下頜線滾落,直直沒入黑暗。
沒等開口詢問,就對上了茉可那雙失焦的瞳孔,香克斯猛的僵在原地,伸出的手也懸在半空,心髒被茉可眼中殘留的驚悸刺穿,茉可單薄的肩膀此刻正止不住戰栗,整個人仿佛一具被抽走靈魂的瓷偶,脆弱得仿佛稍一觸踫就會分崩離析。
脖頸間暴起的青筋,被冷汗浸透的鬢發,還有那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都在無聲撕扯著香克斯僅剩的理智,直到茉可眼角一滴淚悄然滑落,某種暴虐的情緒突然沖破桎梏,指骨在緊握中發出令人牙酸的脆響,香克斯雙眼充斥著濃郁的血色,眼底翻涌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暗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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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石制的牆壁被一拳砸出巨大的凹陷,香克斯極力壓抑著怒氣,轉身就打算去追人,一旦涉及到茉可的事情,香克斯就容易失去理智,茉可如今的模樣,很能不讓香克斯猜測是不是那群人找到他們還跟上來了,居然讓茉可哭了,不管是誰,都該死!
“香克斯!”
眼淚還掛在臉頰上,茉可顧不得擦去淚痕,撐著身體猛的抬手,死死拽住香克斯青筋暴起的手臂。
“沒事的,我沒事的,香克斯。”
茉可聲音發顫,盡管身上此刻被剛剛的畫面嚇的沒什麼力氣,但還是用盡了全力拉住香克斯,根本就沒有敵人,她總不能讓香克斯去追一個不存在的讓吧。
急促的呼吸在兩人之間回蕩,香克斯的手臂肌肉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可香克斯不敢甩開茉可的手,深吸一口氣,香克斯緩緩轉過頭,赤紅的眼楮里還燃燒著未熄的怒火,卻在觸及茉可淚眼的瞬間晃了晃。
“茉可醬,松手。”香克斯啞著嗓子說到,盡量克制著自己的怒火。
“不放!香克斯,我真的沒事,沒人欺負我,真的!”
生怕香克斯不信,茉可急切說著,抓著香克斯手臂的手抓得更緊了,指節都跟著泛了白。
“香克斯,陪我待一會好嗎?我不想一個人。”
茉可軟了聲音,淚眼宛如破碎的琉璃,看著好不可憐,所有無處發泄的怒氣在此刻啞了火,香克斯如何舍得拒絕這樣的茉可,握緊的拳頭松了又緊,長長嘆息了一聲。
“好,我不去,乖,先放開我。”
嘆息聲里裹挾著太多說不出口的無奈與心疼,茉可得到了回答,也松開了香克斯,並不擔心香克斯說話不算話。
香克斯坐到橫梁上,像對待易碎珍寶一樣將茉可輕輕攬入懷中,寬大的黑色披風輕易將茉可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截蒼白的額頭。
夜風呼嘯著從身側掠過,茉可上來坐了好一會,又被突然嚇到,身體跟塊冰一樣,香克斯心疼的皺了皺眉,不自覺收緊臂彎,將茉可又往胸膛按了按。
“茉可醬,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聲音悶在披風褶皺里,香克斯還是不放心的開口追問,實在是他也沒想出來到底有什麼人能在他和這麼多毛皮族都沒察覺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摸到茉可身邊,還讓茉可變成這樣。
他的感知力並不弱,毛皮族的嗅覺也不是擺設,一旦有陌生的氣息他們不可能沒有察覺,還是菲尼克斯那小家伙告訴他茉可出事了,否則茉可昏迷了他可能都不知道,差一點,差一點他又失去了她。
“聲音。”茉可縮了縮脖子,抿著唇輕聲開口。
“聲音?宴會上的聲音?”
香克斯眼神困惑,仔細听了听,周圍除了風聲,就是宴會傳來的各種聲音,並沒有其他的聲音。
見香克斯的沒有,茉可便知道香克斯大概是听不到那道聲音,于是輕輕搖了搖頭,往香克斯懷里靠近了些。
“那個聲音很悲傷,一直在說對不起,可為什麼要道歉呢?明明我們並不認識。”
茉可聲音輕飄飄的,沒什麼精神,並沒有說起剛剛看見的那些虛幻的幻想,而听了茉可說的話,香克斯卻突然像是想到什麼,雙臂收緊,將茉可更深攏入懷里。
“睡吧,我會陪在你身邊,哪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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