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之下,無數蝶翼在光線中翕動,宛如一場無聲的舞蹈,巨大的溫室花園里,一道修長的身影靜立其中,正仰望著穹頂那片澄澈的近乎虛幻的毫無雜志的藍天。
陽光透過玻璃穹頂,在空氣中織就金色的經緯,一只藍翅鳳蝶忽而掙脫光線的羅網,翅尖拖曳著虹彩,翩然飛至眼前,身影微微一怔,緩緩抬起修長的手指,任蝴蝶斂翅停駐。
時間在玻璃穹頂下凝結成琥珀,跪在門邊的格林古聖低著頭,單膝跪地的身影被斜射的陽光釘在門框上,像一具被釘在標本箱里的昆蟲,呼吸凝滯在喉間,連睫毛的顫動都刻意放輕,生怕驚擾了溫室里站著的人。
冷汗順著緊繃的頸線滑落入衣襟之中,格林古聖視線死死鎖住地面的某道裂縫,那里正爬過一只藍翅鳳蝶,鱗翅開合間泛著毒液般的幽光。
逆光中,那道身影不發一言,未有動作,格林古聖卻覺得耳中轟鳴著血液奔涌的巨響,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蓋過了溫室里所有的生命跡象,沉默有時比任何利刃都要鋒利,讓人不可捉摸,心髒在肋骨間瘋狂沖撞,乞求著最後的宣判與赦免。
不知過了多久,溫室站著的人終于說話了,聲音帶著令人戰栗的婉轉,在蝶粉布滿的甜膩空氣中緩緩暈開,每個音節都像蛛絲般輕柔,卻在放松警惕的一刻致命纏繞上脖頸。
“那孩子的選擇是必然,真正能繼承神之名的人也只能有一個,格林古聖,你明白的吧?”
聲音分明溫柔似水,卻讓格林古聖後頸的汗毛根根倒豎,整個人跪伏在地,臉上滿是驚恐,連指尖都不敢顫動分毫,生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會惹得身前這位大人的不滿。
他是天龍人沒錯,甚至地位遠比其他天龍人還要高,可比起身前的這位大人,他根本什麼都不是。
玻璃穹頂將天空壓成一片晃動的藍,數萬只蝴蝶的鱗翅掀起細碎的光浪,就像某種沉默的示警,整個溫室陷入奇異的靜止,連正在滴落的水珠都凝固在半空。
“明白。”
兩個字從喉嚨艱難擠出,格林古聖喉結劇烈滾動著,脖頸上暴起的血管幾乎要撐破皮膚,面部的肌肉更是痙攣般抽搐,仿佛正承受著巨大威壓,下一秒就會被這無形的壓力碾碎全身骨骼。
“啪——”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前一秒才從眼前爬過的藍翅鳳蝶驟然猝死,翅膀上絢麗的鱗粉頃刻之間便化作暗淡無色的死灰。
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正在視野邊緣蠕動,甜膩的腐臭味從四面八方涌來,周圍的空氣開始變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融化的鉛水,格林古聖瞳孔驟然收縮,心髒跳動的越發厲害,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大口呼吸著,整個人像是從水里剛撈出來一樣。
仿佛這片土地突然有了吞噬生命的欲望,此刻的格林古聖能清晰感受到蝴蝶生命消逝的冰冷觸感,而那溫度正順著他的眉心滲入骨髓,溫室里的光線在這一刻也變得異常銳利寒冷,冷的讓他發顫。
“嗒——!”
汗珠砸在地面的聲響驚醒了差點昏迷的格林古聖,身前那個始終背對的身影,此刻終于微微側頭,露出半張被光影切割得支離破碎的臉,是個極其漂亮的女人。
“告訴利維坦,不要再讓吾失望,否則你們知道後果。”
“是。”
格林古聖如蒙大赦,不顧身體傳來的劇痛,慌忙躬身告退,不敢放慢半分腳步,當格林古聖的身影沒入長廊的陰影,溫室再次陷入死寂。
死寂籠罩著溫室,停駐指尖的藍翅鳳蝶突然僵直了身軀,翅尖還顫動著未散的陽光,薄翼在最後一顫後歸于死寂,像一片被詛咒的枯葉,在凝滯的空氣中緩緩飄落。
女人緩緩攤開染血的手掌,掌心皮肉翻卷,猙獰的灼傷痕跡如同活物般在血肉間蠕動,傷口邊緣泛著詭異的青紫色,新生的肉芽剛探出頭就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灼燒,一滴混著金粉的血珠落下,蝴蝶的尸體乍然酒杯腐蝕殆盡。
“哈哈哈哈哈……”
癲狂的大笑撕裂了原本的寂靜,女人精致的面容也在此刻扭曲變形,隨即只見詭異的黑霧從女人指縫間噴涌而出,如同活物般纏繞上溫室里每一只振翅的蝴蝶。
剎那間,漫天飛舞的蝶群同時痙攣僵直,絢麗的翅膀在接觸到黑霧的瞬間褪去所有顏色,鱗粉簌簌剝落,仿佛被抽干生命的星辰般簌簌墜落,草坪上很快鋪滿了一層蝶尸,在陽光下泛著珍珠母般的詭異光澤。
女人緩緩放下捂著臉的雙手,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絲,陰鷙的目光掃過滿地的死亡,瞳孔深處翻涌著比黑霧更濃稠的惡意。
“吾等了那麼多年,找了那麼久,你都不願甦醒,如今不過一個區區殘次品,不僅讓你打破詛咒之地的傳送陣,還耗費生命重新喚醒世界法則,就這般害怕吾逃出這囚籠嗎?”
黑霧在溫室中瘋狂蔓延,瞬間吞噬了所有光線,玻璃穹頂外明媚的陽光也被徹底隔絕,令整個空間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
“你逃不掉的,吾一定會吃掉你,一定會取代你,成為世界唯一的神……”
混沌之中,女人的聲音帶著病態的愉悅,隨之一個龐大的陰影從黑霧深處翻涌而過,讓人不寒而栗,恍惚某種超越認知的存在正在這片黑暗中緩緩甦醒。
“咕嚕……”
萬米之下的海底,早已變樣的詛咒之地花樹搖晃,無數紅色花瓣滾著氣泡簌簌而落,落在地面化做光暈一圈圈漾開,周圍的石柱微微震顫,刻著的古老符文不斷閃爍,黑暗海底一個個藍色光暈應和著漸次綻放,化作半透明的水母群,拖著瑩瑩光尾向大海四處翩躚而去。
與此同時,世界各處,仿佛似有所感,一些人停下手里的事,不約而同望向一個方向,眉宇間凝結著化不開的凝重,只覺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攥緊了心髒,冥冥之中,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屏息等待,某個足以改變一切的巨變,正在無聲醞釀。
新世界一處海域,艾斯從睡夢中驚醒,整個人如同彈簧般從床上彈起,晨光透過紗簾斜斜灑在木地板上,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靜靜浮動,看起來並沒什麼危險,可艾斯仍舊警覺掃視著空蕩蕩且無比陌生的房間。
他現在是在哪?記憶的最後是他和白胡子戰斗的場面,之後便脫力失去了意識,所以他現在是被抓住了嗎?可為什麼沒有枷鎖鐐銬?他可是惡魔果實能力者,就不怕他逃跑?
舌尖無意識抵住後槽牙,艾斯翻身下床,緩步走向門前,在指尖觸到門把時微微一頓,腦中各種想法閃過,最終,艾斯深吸一口氣,扭動了門把手。
“啪 ——”
沒有鎖?開著的?連關門都忘了?
懷著滿腔疑惑,艾斯出了門,來到了甲板上,船正行駛在海上,銀白的海鷗掠過天際,翅膀劃破凝滯的空氣,留下一串清越的鳴叫,帶著咸腥味的海風撲面而來,夾雜著些許藻類的氣息,在鼻尖縈繞不去,天空干淨如洗,沒有一絲雲翳,熾烈的陽光直射而下,將海面鍍上一層碎金般的光暈,是個出航的好天氣。
……但這對嗎?
他現在的的確確是在白胡子那家伙的船上,可為什麼?枷鎖鐐銬沒有,房間門也沒關,甲板甚至連個巡邏的人都沒有,難道都不擔心他逃跑??
艾斯有些懷疑人生,靠著船沿頹廢滑坐在地上,他敗了,敗得徹徹底底,連一絲辯解的余地都不剩,但還好,應該只有他被抓住,其他人應該有安全逃走的吧。
“喲!你醒了。”
薩奇不知什麼時候到了艾斯身邊,悄無聲息的,艾斯心頭緊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了,反正被抓住了,生死早已由不得自己,倒不如听天由命。
一副釋然,無所謂生死的模樣被薩奇盡收眼底,不由心里莫名好笑,羅杰那般肆意驕傲,小茉可更是溫柔堅韌,是怎的出了個這麼傲嬌的小鬼?
“還有事?”
艾斯神情明顯不耐,顯然並不願意與薩奇過多交談,薩奇倒不生氣,雙手在船沿輕輕一撐,整個人便輕盈躍上船舷邊緣坐著,隨即轉頭朝艾斯投去一個和善的微笑。
“脾氣倒是不小,一點都不可愛,你好,我是第四隊隊長,薩奇,老爹說了,以後我們可是要成為同伴的,就好好相處吧。”
“吵死了!”
一听見白胡子,艾斯就想到白胡子要當他爹的話,氣的直接怒吼,雙手按著頭,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周身籠罩著令人窒息的陰沉氣息,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隔絕在外。
“哈哈哈,怎麼了,還有起床氣啊?對了,正好告訴你昏迷之後的事吧,你的同伴想把你帶回去,卻被我們打敗了,不過他們沒死,現在就在這艘船上各處逛著呢。”
薩奇可不是小孩,對于艾斯亂發脾氣也不覺得有什麼被冒犯,相反倒是覺得這麼個小刺頭莫名有趣,自顧自的將艾斯昏迷後的事說了個大概。
听見自己的伙伴沒有逃走,艾斯渾身一僵,猛的抬頭看向薩奇,卻又在听了伙伴們沒有被關著後,眼中的憤怒像是被潑了一盆水,瞬間熄滅。
“既沒有手銬也沒有枷鎖,就這樣讓我們在船上活動沒關系嗎?”
艾斯眼中滿是困惑不解的盯著薩奇,被抓住的俘虜待遇是這樣的嗎?怎麼和他听說的不一樣。
“枷鎖?!噗哈哈哈,那種東西根本沒必要啊!”
薩奇眨了眨眼,忽的笑得前仰後合,眼角都泛起了淚花,一邊擺手一邊搖頭,顯然是被艾斯那副一本正經的模樣給逗樂了,實在太好玩了,小茉可知道她這弟弟這麼憨嗎?
艾斯咬著牙,盡管感覺到眼前的人沒有惡意,但心里就算莫名不爽,畢竟這人的自信也不是沒有道理,其他海賊俘虜敵人一定是會關起來的,但若是對自己的實力相當有自信,就根本不會在意關不關,如此放任敵人在船上隨意走動,就說明這些人根本不擔心他動手,畢竟有那個和怪物一樣強悍的男人,確實也不用害怕。
但是,他不甘心,難道真的就拿那個怪物一樣的男人沒辦法?
入夜,艾斯不知道從哪偷溜進到了白胡子房間,白胡子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呼嚕打的震天響,仿佛根本沒察覺到有人進了房間。
艾斯站在門口盯著睡的正熟的白胡子,眼中寒光一閃,抄起短刀便朝白胡子心口直刺而去,而原本酣睡的白胡子淡定半睜開眼,驅趕蚊蟲般漫不經心一抬手,看似隨意的一揮卻帶著千鈞之力,艾斯根本來不及躲閃。
“砰!”
巨大聲響在安靜的夜里格外嚇人,艾斯連人帶刀被扇飛,直直撞穿牆壁,重重砸在甲板厚重的船沿上,正在甲板值守的幾人驚的跳起,酒瓶啪的摔碎在地。
“喂喂,你在干什麼啊?”
“三更半夜的,悠著點啊!”
沒管說話的幾人,艾斯踉蹌著撐著船沿站起來,殷紅的鼻血順著指縫滴落,滴落在甲板上,未待反應,卻听見白胡子均勻的鼾聲已然再次響起,規律的呼嚕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仿佛方才那記足以碎骨裂石的掌摑,真的只是驅趕蚊蟲般微不足道的小事,讓這番羞辱更顯得輕描淡寫,不值一提。
艾斯氣得抓耳撓腮,一張臉漲得通紅,活像只炸毛的野貓,狠狠跺了跺腳,卻只換來白胡子一聲愜意的鼾聲,最終艾斯只能咬牙切齒轉身離去,帶起的風里都裹挾著怒氣。
甲板上幾個喝酒的漢子面面相覷,這個看看那個,那個瞅瞅這個,誰也沒弄明白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第二天,甲板上像是正在匯報著什麼,艾斯掄著一把巨斧,站在拐角偷偷望著坐著的白胡子,恰好白胡子背對著他,沒有注意他這邊,好機會,艾斯不帶猶豫,掄著斧子猛的沖了上去。
“砰——!”
眾人只見一條標準的拋物線,人帶斧子就這麼齊齊從甲板飛進海里,一串咕嚕氣泡後就沒了動靜,像是沉底去了。
“喂,那家伙掉下去了哦。”
“他好像是惡魔果實能力者吧?”
“嘶,那小子不會游泳啊,快來人救他上來!”
甲板上頓時一陣兵荒馬亂,馬爾科抱臂靠著船沿,臉上依舊掛著不辨喜怒的笑容,只是眼底似有一絲無奈,薩奇站在一旁,看著下海撈人的眾人笑的開懷。
而這還只是開始,可算不得結束,于是乎,莫比迪克號上每天都會上演一出憨憨刺殺大戲,有時是牆壁損毀的聲音,下一刻艾斯的身影定會準時飛出來,有時是一道標準拋物線,這時眾人就得準備準備下海撈人了,反正一整天下來肯定不讓人閑著就是。
“砰——!”
“噗通——!”
“喂,別啃瓜了,去撈人了,不然等會沉底了。”
“哦,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