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歸家的消息早先時候便和兩個孩子說過，當茉可拖著行李剛邁進院門，路飛便如離弦之箭般沖了過來，小小的身影在陽光下劃出一道歡快的弧線。
“嗚呦!”
團子眸光一閃，身形靈活一轉，一個漂亮的滑鏟擋在茉可面前，剎不住腳的路飛就這麼直直撞上團子q彈的肚皮，像踫到彈床似的被高高彈起，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最後“撲通”一聲栽進旁邊的雪堆里，濺起一片晶瑩的雪沫。
看著在雪堆里撲騰的身影，茉可眼波流轉，縴縴玉指輕掩朱唇，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艾斯無奈搖搖頭，眼底卻漾著溫柔的笑意，走上前，伸手接過茉可手中的行李。
路飛這家伙還是這般冒冒失失的，再過些時候，他就要出海了，茉可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島上，到時候留下路飛獨自生活，這迷糊性子，真的能行嗎？
艾斯攥住路飛的腳踝，像拔蘿卜似的將路飛從雪堆里拽了出來，路飛頂著一頭蓬松的積雪，臉上還掛著沒心沒肺的傻笑，望著路飛這副模樣，艾斯長長呼出一口白氣，無奈的勾起嘴角。
等路飛站穩，艾斯抬手拂去路飛發間的雪粒，路飛也不惱，只一個勁的笑，院角的殘花在風雪中簌簌作響，幾片花瓣打著旋兒飄落，恰好落在路飛方才撲騰出的雪坑邊緣。
茉可將一切盡收眼底，唇角不自覺揚起一抹溫柔的弧度，路飛看著迷糊，實則比誰都敏感，現在的樣子也是為了不讓艾斯擔心才表現出來的吧，明明互相擔心著對方卻閉口不言，真是兩個傻孩子。
任憑有再多顧慮，確定好的出海的日子還是一天天臨近，茉可坐在客廳，收拾著艾斯出海要用到的東西，除了無人島，如今茉香在世界各處多少都有一兩處分部，尤其四海之內分部更多，艾斯要是缺什麼，直接去茉香取就好，但茉可還是不免有些擔心。
“茉可醬，長大的幼崽得自己出去闖蕩才能也能擁有屬于自己的天地，況且艾斯那小子皮實的很，不用擔心啦。”
香克斯的話仍在耳畔回響，疊好的衣衫已在膝前漸漸堆成小山，茉可的動作卻越來越慢。
“怎麼可能不擔心呢，害……”
盯著手里疊好的襯衫，茉可深深嘆了口氣，卻只能強行壓下心中的焦慮不安，在其他人眼里，艾斯那孩子早就是個能獨當一面的少年了，但在她眼里，艾斯永遠都是那個會拽著她衣袖要糖吃的弟弟。
艾斯是帶著期盼與愛誕生的孩子，有她在，任何事情都不會束縛艾斯的自由，其中自然包括上一輩留下的使命。
茉可從未想過讓艾斯去繼承爸爸的遺志，她的弟弟只要能開心快樂就好，況且，艾斯誕生的時候，上一個時代的事情早已落幕，那些恩怨使命是她需要擔心的事，而不是讓艾斯去承擔。
艾斯就應該去追求自己的夢想，去追尋心中所想要的自由，既然想當海賊，那就海賊吧，雖是危險了點，但好歹有她護著，應也不會發生什麼大事。
茉可抿唇，側首望向窗外，花園沉睡在厚重的雪被之下，銀裝素裹中，唯有一抹朱紅灼灼如血，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扶桑，縴細的睫稈在寒風中輕輕搖曳，嬌嫩的花瓣微微戰栗，隱隱有著綻放的趨勢。
“媽媽，艾斯和爸爸當真一模一樣呢……”
微弱的呢喃聲幾不可聞，扶桑花苞卻是輕輕一顫，在無人注意的角度，最外層的花瓣悄然舒展，綻開一道幾不可察的縫隙。
暖光稀薄，落地窗將光線濾成一層朦朧的紗幔，溫柔覆在茉可的手背，茉可早已收回凝望花園的目光，此刻正機械的將疊好的衣服放入背包，當最後一件衣服被收進背包，茉可深深吐出一口氣，整個人陷進沙發，像是沉入了某段回憶。
縱有萬般不舍，艾斯的十七歲生日還是如期而至，茉可沒有邀請太多人，只把達旦一家，村長和瑪琪諾邀請來了，艾斯不常去風車村，村里人更多只認識路飛，烏塔最近正和戈登幾位老師學習，也不能趕過來，離別的宴會不算熱鬧，但也不算冷清。
宴會開到很晚，大家都喝的醉醺醺的，喝醉的達旦更是抱著一塊石頭哭的稀里嘩啦，平常雖老是追著罵艾斯頑皮，但顯然對于艾斯要離開還是非常不舍。
達旦就是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好歹是自己真切看著長大的孩子，孩子遠行，作為母親的達旦怎麼會不擔心呢，宴會一直這麼鬧到半夜，最後還是道格拉幾人把達旦扶回去的。
路飛這次偷偷多喝了半桶果酒，此刻正趴在桌上酣睡，臉頰泛著醺然的紅暈，艾斯見狀搖頭失笑，熟稔的俯身將路飛背起，感受到熟悉的溫度，路飛咂了咂嘴，無意識將腦袋往艾斯頸窩里蹭了蹭。
“艾斯……我一定，會追上你……”
帶著果酒甜香的夢囈在耳畔響起，艾斯腳步微頓，眼底的無奈漸漸化開，眉梢染上了柔和的笑意。
“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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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斯輕輕托了托背上沉甸甸的小人兒，繼續向房子里走去，茉可望著艾斯漸漸隱于門內的背影出神，恍惚間與記憶中那個蹣跚學步的嬰孩重疊，心頭忽的泛起一陣溫柔的酸脹。
廊下的風鈴叮咚作響，茉可抬手攏了攏被風吹亂的發絲，唇角卻悄悄揚起一個釋然的弧度，她的弟弟，真的已經長成能讓人依靠的少年了呢。
“舍不得了？”
瑪琪諾走近，指尖搭上茉可的肩膀，溫潤的嗓音里帶著了然的笑意，茉可從恍惚中回神，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搖了搖頭，又緩緩點頭。
夜風卷起散落的發絲，帶走了那句未出口的嘆息，茉可的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風揉碎，尾音里裹著化不開的眷戀，像舍不得放手，卻又像留不住的時光。
“以前我總盼著他快些長大，而現在又覺得他長大的太快，快到眨眼間他就要離開我的身邊，早知道前些年就不外出這麼久了。”
“你啊……”無奈的嗔笑，卻是帶著滿滿的安慰，“明明我才應該寂寞呢，剛見到小茉可你的時候，你也就那麼小一個，如今你們都長大了，路飛過不了幾年也要離開，村里又要冷清下來了呢。”
“瑪琪諾姐姐，我——”
瑪琪諾笑著制止了茉可的話，滿眼溫柔，“小茉可，你把那孩子教的很好，所以，就算是出海，也一定不會有問題的，放心吧。”
溫熱的吐息拂過耳畔，帶著令人安心的橙花香，瑪琪諾溫柔的將茉可攬入懷中，縴細的手指輕輕梳理著茉可被夜風吹亂的發絲。
茉可的心她何嘗不懂，茉可和幾個孩子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啊，她明白，這個小小的島嶼留不下幾人，向往大海的孩子終究會克服所有困難回到大海，但無論孩子離開多遠，這里始終都是他們的家，她相信，未來的某一天，他們一定會再次回到這片眷念的故土。
茉可身形微僵，隨即像抓住浮木般緊緊回抱住瑪琪諾，帶著鼻音的聲音從懷抱里悶悶地傳出。
“嗯。”
等到情緒平靜下來，茉可才緩緩松開瑪琪諾，望向瑪琪諾的目光柔軟而清明，嘴角牽起一抹淺淡的笑意，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比方才多了幾分釋然。
“謝謝瑪琪諾姐姐，你和村長先回去吧，剩下的我來收拾就好了。”
見茉可確實沒事了，瑪琪諾才點頭，“嗯，那我先把村長送回去，明早再過來。”
“好，瑪琪諾姐姐和村長路上小心。”
瑪琪諾攙扶著醉醺醺的村長往山下走去，走到拐角處，瑪琪諾突然停住腳步，回頭望去，茉可正在收拾，單薄的身影讓人看著就不禁心疼。
這個世界實在苛刻，本該無憂無慮的孩子卻得遭遇各種生離死別，她仍舊記得第一次看見茉可時，茉可眼中的死寂濃烈到讓人窒息，她不懂為什麼那樣悲痛的氣息怎麼會出現在一個這般小的孩子身上，如今那份死寂終于消散，她只盼望茉可的未來會永遠幸福快樂，再不必陷入絕望的泥沼。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原本醉態朦朧的村長突然睜開雙眼，渾濁的醉意如潮水般褪去，露出清明銳利的目光，瑪琪諾並不意外，回過頭，唇角上揚。
“是啊，一定會沒事的。”
送走瑪琪諾和村長後沒一會，艾斯就從房子里出來了，自然的走到茉可身邊，幫忙一起收拾起碗筷。
寧靜的夜晚，明亮的月亮掛在天空，月光如水般散漫大地，溫馨祥和的氛圍蔓延，茉可看向身旁長成高大少年的艾斯，眼眶不禁有些酸澀。
“姐姐?”
艾斯看向了茉可，抿著嘴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面前是養育他長大的姐姐，是他最親的家人，而他馬上就要踏上旅程，這趟旅程注定充滿了危險與未知，他繼承了那個人的血脈，可他真的能和那個人一樣，成為世界上最厲害的海賊嗎？
看出艾斯眼底的迷茫與慌亂，茉可柔柔笑著，抬起手輕輕撫上艾斯的臉頰，這個動作她做過無數次，每一次艾斯不開心和哭泣時，她總會這般安慰。
“艾斯，姐姐會一直陪著艾斯，所以艾斯放心大膽的去開始自己的冒險吧，想做什麼都可以，不用害怕，只管向前走。”
“姐姐~”
茉可的話語像一記悶雷，重重擊打在心頭，艾斯渾身一顫，再也壓抑不住翻涌的情緒，俯身緊緊抱住茉可，將臉深深埋在茉可的肩頭。
感受到艾斯劇烈顫抖的肩膀，以及耳邊傳來的壓抑卻仍泄出的嗚咽聲，茉可唇邊漾開一抹溫柔的笑意，溫暖的手掌撫上艾斯的後背，一下一下的拍著，如同兒時哄他入睡時的搖籃曲。
“艾斯，風是自由的，我希望你也是，你就是你，不用刻意去追尋任何人的足跡，按你自己想走的路走下去吧，用你自己的眼楮去看看這個世界，尋找到獨屬于你自己的寶藏。”
“嗯，我一定會的，一定。”
晚風裹挾著細雪，溫柔纏繞著兩人的衣袂，雪地中央那株扶桑不知何時已全然盛放，殷紅的花瓣在寒風中舒展，像一簇跳動的火焰，刺破蒼茫雪幕，灼灼其華，連呼嘯的寒風都不由得為之一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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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程的黎明，天邊燃燒著與那一天如出一轍的朝霞，金紅的晨曦浸染著雲層，將整個天際都染成了記憶中的顏色，茉可恍惚間又看見那個刻骨銘心的清晨，晨露未曦的草尖，滿目的鮮紅，還有掌心漸漸冷掉的溫度。
“姐姐。”
“姐姐!”
清亮的嗓音突然劃破回憶的薄霧，茉可驀然回神，撞進艾斯那雙盛滿憂慮的眼楮，那眼神太過熟悉，讓茉可心頭一顫，有件事茉可其實一直都沒說過，艾斯的眼楮和媽媽的很像，甚至可以說是與記憶中媽媽的眼神如出一轍。
每每看著艾斯的眼楮，都會讓茉可產生一種錯覺，仿佛媽媽從未離開，一直都是透過艾斯的眼楮，溫柔凝視著自己，可這個念頭實在太過奢侈，茉可連說出口都不敢。
“姐姐不舒服嗎？”
見茉可面色不好，艾斯眉心微蹙，聲音滿是擔憂，茉可輕輕搖頭，唇角牽起一抹溫柔的弧度，伸手為艾斯整理好歪斜的衣領，隨即又拿出一個記錄指針給艾斯戴上。
“衣服和常備的藥品我都裝好了，要是有解決不了的事就去茉香，姐姐一直在的，還有最重要的一定記得，要好好珍惜自己，知道嗎？”
茉可絮絮說著，聲音像浸了水的棉絮，柔軟而沉重，似是想要將母親的那一份關切也補上。
“放心吧，姐姐，我可是很厲害的，一定會成為世界最厲害的海賊，到時候我帶著我的伙伴去見你。”
艾斯拍著胸脯，信誓旦旦保證，驕傲的模樣惹的眾人大笑起來，除了不喜孩子們當海賊的村長還糾著臉。
“好，那我等艾斯來找我。”
說是這麼說，但剛出海容易出事，茉可私底下還是讓團子找了幾只海豹悄悄跟著，若是艾斯遇見生命危險，也能直接水遁，等後面艾斯再強一些了，她到時候在撤走海豹也不遲。
該說的都交代完了，茉可轉身從米花的口袋取出一朵怒放的扶桑，而這正是花園里第一朵綻開的那枝，沒有任何解釋，茉可執起艾斯的手，將扶桑安放在艾斯溫熱的掌心，花瓣上還沾著新鮮的露水，在艾斯手心里微微顫動，像一顆鮮活跳動的心髒。
“艾斯的第一次冒險就讓這朵扶桑陪著你一起吧。”
其他人或許不明白茉可的意思，但艾斯卻是清楚，扶桑是媽媽最喜歡的花，此刻他手里的扶桑代表的早已不單單只是花了，而是來自媽媽對他的祝福。
“我會保護好它的。”
艾斯眼神堅定，小心翼翼護住扶桑，茉可笑著點頭，送艾斯登上了小船，茉可並未準備很大的海賊船，只是小小的一艘船，足以裝下準備的行囊和艾斯，按照艾斯的說法，他可是要成為海賊王的人，海賊船自然得是在冒險途中自己找，奇奇怪怪的堅持讓茉可也挺無奈，但也是順著了艾斯的意思。
茉可和眾人站在岸上，就這麼目送艾斯漸漸遠去，路飛使勁朝著艾斯揮手，放聲大喊。
“艾——斯——，我一定，一定會很快追上你的!”
“知道了!對了，姐姐，幫我給達旦帶句話，這些年承蒙照顧了!”
達旦躲在樹後，死死扣著樹皮，听見艾斯的話，趕緊仰著頭，卻怎麼也止不住眼眶里打轉的淚水，不由憤憤嘟囔。
“這個小混蛋，走就走，干嘛說這話啊!”
到底是如同母親一般的人，在艾斯的身影快要消失的剎那，達旦終究還是忍不住從樹後探出身來，往前擠了幾步。
“記得按時吃飯，別總想著去 別人!”
達旦凶巴巴的喊道，聲音卻哽咽的不成調子，艾斯聞聲回頭，陽光正好灑在他燦爛的笑臉上，只見艾斯高高舉起手臂用力揮舞，眼楮彎成兩道月牙，咧開的嘴角仿佛盛滿了整個夏天的陽光。
“知道啦——”
拖長的尾音在晨風中久久不散，達旦再也忍不住，猛地轉過身，放任淚水決堤，眾人皆是溫柔笑著，上前安慰起達旦。
隨著船影越來越遠，茉可眼中同樣淚光閃過，爸爸媽媽，你們看見了嗎？艾斯有好好長大，他也和爸爸一樣，踏上了屬于他的旅程，她有成為一個好姐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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