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滿腦子還在想著那半個面包時,整個箱子突然劇烈的震顫起來,起初是輕微的搖晃,但很快,顛簸變的凶猛,箱體猛的一顫,卡洛斯猝不及防的向前撲去,額頭重重撞在前方人的肩膀上,黑暗中同時響起好幾聲悶哼,但很快又被壓抑成沉默。
箱子就這麼搖晃著,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卡洛斯蜷縮在角落,膝蓋抵著胸口,試圖在顛簸中穩住身體,時間在黑暗中變得模糊,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箱子猛地一震,像是停了下來。
箱子外響起說話聲,卡洛斯清晰听見了管理人諂媚的聲音,並沒有太久,箱門被猛然打開,刺眼的陽光如利刃般刺入,卡洛斯下意識閉緊雙眼,視網膜上殘留的血色光斑還未褪去,耳邊就炸開一記凌厲的鞭響。
“啪——!”
鐵籠震顫的嗡鳴混著鞭梢破空的尖嘯,在眾人頭頂炸開,卡洛斯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後頸的汗毛根根豎起,緊接著就看見前排一個瘦弱的身影被持鞭的男人猛的拽出去摔在地上。
“都滾出來!”
持鞭的男人逆光而立,輪廓邊緣泛著令人眩暈的白光,甩鞭的動作帶起一串細碎鐵屑,在陽光下閃著殘忍的晶芒,“一個兩個磨蹭什麼,真是一群廢物,忒!”
持鞭人站在那罵罵咧咧,可箱子里的所有人都是一臉呆板,卡洛斯踉蹌著起身,跟隨著前面的人一同向外走,剛走到門口,鞭子突然擦著耳畔掠過,抽在鐵欄上迸出幾點火星,灼熱的鐵腥味頓時竄進鼻腔,籠門邊緣布滿新舊交錯的鞭痕,每道凹痕里都凝結著黑褐色的污垢,不知是沾上多少人的鮮血。
“這可是我們大人花錢買來的商品,你這麼對待,要是踫壞了,打算怎麼賠償?”
從倉庫出來的黑袍人見到這一幕,站在負責人面前,聲音冷淡,負責人一听,臉色頓時冷白成一片,立馬狠狠踹了持鞭人一腳,搓著手討饒般看著黑袍人。
“手底下的人不懂事,非常抱歉,還請大人別介意。”
這可是筆大單子,要是辦砸了,不知道上面的人得怎麼弄他,一想到那位大人的那些手段,管事人猛的打了一個哆嗦。
“哼,少說這些廢話,人都是按要求送來的吧。”
“當然,當然,150個,全是名單上的。”
黑袍人沒有理會管事人,直至外面的人被一個個放進倉庫,原以為倉庫里面會很和牢籠或是箱子一樣,可卡洛斯進來後才發現並非如此,倉庫里面很干淨,頭頂的天花板掛著許多泡泡燈,透過透過泡泡燈撒下暖色的光輝,是在牢籠里從未見過的溫馨,讓卡洛斯莫名有種恍如隔世的虛幻感。
只是發了一會愣,卡洛斯隨即跟隨拉魯雷坐到了一處,拘謹的縮著身體,這是在牢籠中養成的習慣,只有這樣,牢籠里才不會太過擁擠,而且縮著身體也可以縮小被攻擊範圍,鞭子幾乎只會抽到脊背,比起身體其他地方,脊背上的疼痛感會弱上不少,也能受的住。
過了一會,許是付好了尾款,黑袍人走了進來,不過沒有理會倉庫的眾人,而是徑直進了倉庫里的一個房間,進去沒有幾分鐘又出來了,站在最前面好像在說些什麼,卡洛斯听不清,其實更多的還是听不懂,在牢籠里很少有人說話,平常都是看守人偶爾說上兩句,大多也都是辱罵他們的話。
卡洛斯就這麼呆呆看著黑袍人的嘴一張一合,直到不再張開,隨即身旁就有人靠近,卡洛斯條件反射的想攻擊靠近的人,但突然想起現在不是在斗獸場,到底是壓制住了涌出的殺意,靠近的人沒有打他,只是取下了他脖子上的項圈,卡洛斯茫然的看著掉在地上的項圈,有些沒反應過來。
項圈是控制奴隸的主要手段,這群人直接取掉他們的項圈,難道就不怕他們逃跑嗎?不出所料,項圈被取下後,卡洛斯就看見身邊有不少人都跑走了,可站在前面的黑袍人並沒有任何動作,反倒是極其鎮靜。
不去把他們抓回來嗎?
沒等卡洛斯想明白,一道像花開一樣的聲音傳進耳朵,吸引了卡洛斯的注意,這是卡洛斯第一次見到那麼漂亮的人,是漂亮到那種根本不可能出現在牢籠里的人,恍惚在發光的笑容一瞬間撕破了他周身所有的黑暗,這是卡洛斯第一次在灰白世界看見不一樣的色彩,是那麼耀眼,那般讓人貪念,讓他渴望靠近。
少女像是說了什麼,隨後就有人端來了好多香噴噴的東西,拉魯雷將香香的東西塞到卡洛斯手里,卡洛斯看著大快朵頤的拉魯雷,眼神疑惑,手里的東西和平常吃的面包完全不一樣,真的可以吃嗎?
完全不給卡洛斯思考的機會,香香的味道爭先恐後的鑽進鼻子,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咕叫起來,卡洛斯也不再猶豫,有樣學樣的將手里的東西塞進嘴里,香甜軟糯,和面包一點都不一樣,卡洛斯眼楮有了一點光亮,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著,無神的眼楮里,淚水毫無知覺滑下,混著餐車上的點心一起吃到嘴里,可卡洛斯沒空去擦,生怕停下後,就再也吃不到這般好吃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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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登記好後,卡洛斯和眾人從倉庫被帶到了一棟鮮花包裹的別墅,期間拉魯雷也將少女說的話解釋給了卡洛斯听,卡洛斯看著又哭又笑的拉魯雷,眼中滿是迷茫,不明白為什麼都出來了還要哭,既然說是自由了,難道不應該高興嗎?
卡洛斯歪頭表示不解,雖然外貌已經是十九歲的成熟模樣,但長久被困于牢籠中,卡洛斯的心智並未成熟,仍舊像個小孩子,對于外面的世界盡是未知的茫然。
回到了安排的房間,卡洛斯站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和牢籠不一樣,沒有鐵制的欄桿,沒有冰冷的鐵門,也沒有腐朽的味道,房間里暖乎乎的,柔軟的床,淡淡的香氣,柔和的燈光,推開透亮的落地窗就能看見滿院盛放的鮮花,一切都充滿了亮亮的顏色。
站在陽台上,卡洛斯第一次知道陽光可以這般溫暖,情不自禁張開手,掌心的繭子閃著細碎的金芒,那些在黑暗中被凍僵的指節,此刻竟被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帶著獨屬于陽光的重量。
心髒莫名的快速跳動,卡洛斯有些興奮的下樓到花園,看著身旁盛放的漂亮花朵,想起吃到的花朵樣點心,卡洛斯摘下一朵花塞進嘴里,並沒有昨天的好吃,但比硬面包要甜一點。
“這個不能吃哦。”
是那個好听的聲音,回頭便看見周身帶著耀眼光芒的的少女站在面前,卡洛斯不知為何,莫名有些不知所措,嘴里嚼巴的花就這麼囫圇咽了下去,少女都沒來得及阻止。
“噗嗤,我叫茉可,你呢,你叫什麼?”茉可掩唇,無奈笑著,眼神溫柔的注視著卡洛斯。
“……。”
沉默了好一會,卡洛斯像是終于找回聲音,低聲開口,長久未說話的嘶啞與卡頓,帶著一絲木然,茉可眉頭輕蹙,眼中閃過一絲心疼。
卡洛斯見茉可皺眉,眼中閃過不解與驚惶,但卻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呆呆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審判一樣,茉可輕輕嘆了口氣,再次溫聲開口。
“不是編號,是你的名字,就像我的名字一樣,明白嗎?”
茉可一個字一個字緩慢說著,希望能讓卡洛斯明白,卡洛斯眨眨眼,眼中各種情緒交織劃過,最後大腦終于消化了茉可的話,嘴唇蠕動著,吐出了十八年都無人喊過的那陌生又熟悉的三個字。
“卡,洛,斯。”
“卡洛斯?”茉可喃喃念了一遍,像是明白了什麼,眼角緩緩漫出笑意,“卡洛斯,很好的名字哦,卡洛斯的媽媽一定很愛你呢。”
“?”
卡洛斯不解,歪了歪頭,茉可笑著抬起了手,卡洛斯本能的瑟縮了一下,可打在身上疼痛沒有到來,反而是頭頂輕柔的撫摸,溫暖的感覺迅速游遍全身,心髒處傳來一股熱熱的感覺。
“卡洛斯,追尋自由的孩子,卡洛斯的媽媽希望卡洛斯去追尋屬于自己的自由哦。”
“ !”
卡洛斯愣愣抬頭看向眼前的茉可,光從茉可身後漫過來,為其描了一層朦朧的輪廓,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浮沉,像星子般綴在茉可的肩頭與發間,茉可微微歪頭時,睫毛在臉頰投下蝶翼般的陰影,而唇角揚起的弧度,恰好接住了一縷跳動的陽光,眼眸清澈的能望見底,橘粉色的虹膜里漾著冬日難得的溫柔,仿佛盛著融化的蜜糖。
卡洛斯只覺得,這一刻的少女不像真實存在的人,倒像被冬天特意赦免的一簇火焰,明亮卻不灼人,骨縫里盤踞的寒意也被一點點驅散,暖乎乎的。
腦中那道模糊的身影似乎在這簇火焰中逐漸變得清晰,就和茉可一樣,那個人每次也都是這般笑著看向他,會溫柔的摸摸他的頭,說著愛他,心髒一股酸澀感迅速上涌,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眶往下掉,卡洛斯胡亂擦著眼淚,不明白心髒為什麼酸酸的,和平常一點也不一樣。
茉可溫和的笑著,輕撫著卡洛斯頭安慰,“已經沒事了,卡洛斯,已經不用在因為害怕而哭泣了,你已經逃出來了哦,卡洛斯。”
“ 嚓——”
內心的那片黑暗因為這句話被徹底粉碎,春日繁花盛放的各種色彩眨眼佔據了卡洛斯所有的目光,各種鮮艷的色彩映入眼眶,但這些遠沒有眼前少女身上的色彩亮眼,就像是柔和的陽光灑進心底,溫馨而又舒適,就那麼輕而易舉佔據了他所有的目光。
眼淚模糊了雙眼,卡洛斯只能看見這抹令人安心的粉色,頭頂溫柔的撫摸似母親的安撫,記憶中早已模糊的身影此刻似與眼前少女的笑容重合,早已長大的少年此刻如同孩子一樣放聲大哭,原來他也害怕死亡,原來他的媽媽也沒有丟棄他,原來他一直都記得的,他想活著,他想要活下去,想要可以自由的活下去。
“救救我……救救我……”
卡洛斯含糊不清的重復著同一句話,陽光灑在花園,將兩人的身影籠罩在溫暖的光明之中,正把那些沉在骨髓里的黑夜,一點一點壓榨成腳下濕潤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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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不怕,已經不會再回去了,已經不用再怕了。”
“寶寶,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風輕輕拂過,帶著花香與青草的氣息,陽光的溫度滲進皮膚,驅散了骨髓深處積壓的寒意,長久以來壓抑的恐懼、孤獨、憤怒,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無法阻擋,茉可柔柔笑著,輕撫著卡洛斯的頭,如母親一樣安撫著哭泣的孩子。
“噠——”
是雨點打在窗戶的聲音,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絲斜織在窗欞上,將玻璃割裂成模糊的碎片,泡芙原本蜷縮在卡洛斯溫熱的臂彎里,忽的感覺耳朵濕濕的,睜開眼就看見卡洛斯蒼白的臉已滿是淚痕,胸腔里傳來沉悶的嗚咽,像被雨水浸透的棉絮,沉甸甸的墜在夜色中。
“對不起……不要,丟下我……”
又做了噩夢嗎?泡芙迷糊的動了動耳朵,抬起軟軟的胖爪爪輕拍起卡洛斯的臉頰,希望可以如以往一樣哄好卡洛斯。
“嗚咪∼”
“嗚咪∼”
時鐘滴答滴答的響著,卡洛斯終于停止了顫抖,呼吸漸漸平穩,但眉間的溝壑卻始終未能舒展,泡芙坐在卡洛斯腦袋旁,借著微弱的月光凝視著卡洛斯憔悴的面容,眼中滿是擔憂。
窗外的雨漸漸大了,狂風裹挾著雨絲呼嘯而過,庭院里的草木在閃電的映照下瘋狂舞動,扭曲的枝影投射在斑駁的牆面上,宛如張牙舞爪的怪物正伺機而動。
突然,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夜空,剎那間將整條走廊照的亮如白晝,泡芙渾身一顫,滾燙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涌上眼眶,泡芙死死咬捂著嘴巴,卻還是漏出一聲幼獸般的嗚咽。
這時,門軸處傳來聲響,泡芙盡管很害怕,卻還是強撐著站起,舉著胖爪爪護著此刻無比脆弱的卡洛斯,門被緩緩推開,一道身影在閃電下顯出身影,泡芙嚇的拼命揮舞著胖爪爪,企圖趕走心中想象的怪物。
“噗嗤,泡芙,是我哦。”
熟悉的聲音讓泡芙猛的頓住動作,當看見走到床邊的茉可時,泡芙淚眼汪汪的扎進了茉可懷里,整只熊委屈的不行,茉可笑著揉了揉泡芙的腦袋,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看著床上睡的並不安穩的卡洛斯,無聲嘆了口氣。
“果然又做噩夢了嗎?”
從奴隸場出來後,卡洛斯時不時會做噩夢,很長一段時間,除了床,卡洛斯可能在任何一個角落,活像一只流浪貓,這可讓負責教導新人的悠比苦惱了好久。
直到後面有了泡芙陪在身邊,卡洛斯的夢魘才好不少,只是偶爾還會做噩夢,平常茉可休息的時候,要是卡洛斯也在,晚上茉可都會過來看看。
別看卡洛斯一副冷酷強悍的模樣,實則內心年齡頂天也就十歲,這還是茉可養了好久才養大的,也因為就武力在線,所以智力這塊都是悠比和達斯負責,卡洛斯只用負責听話打架,真是個傻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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