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七年,時任總督徐世昌奏準《東三省編練新軍案》,于奉天、吉林、黑龍江各練一鎮,吉林配額“一鎮兩協”,番號順排為“第二十三鎮”,由巡防營督辦孟恩遠兼任鎮統制。
但由于吉省財政艱窘,即便采取了“舊軍補挑”和“就地募民”雙軌並行的政策,效果依舊很不理想,截至一九零九年六月全鎮兵力尚不足六千,距一萬兩千人的成鎮標準相去甚遠。
錫良到任後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作為沙、倭矛盾最為集中的省份,沒有一支強大的軍隊坐鎮顯然是危險的,一旦雙方擦槍走火,當地百姓將慘遭戰火蹂躪。
說來錫良還得感謝杜玉霖帶來的那條“錦白鐵路”,讓他在從向洋人借款時多了枚拿得出手的談判籌碼,在幾經周折後,終于騰挪出了部分經費用于吉林新軍的招募工作。
有錢問題就好辦得多,在陳紹常、孟恩遠等人張羅下,一九零九年下半年一口氣就招來三千多人,二十三鎮兵力達到九千。
錫良本以為這事要見亮,卻沒想到變得更復雜了,而問題就出在統制孟恩遠身上。
這老小子十足是個貪得無厭、唯利是圖之徒,在他眼里什麼民族大義、什麼百姓安危,統統都不如他一己私利來得重要,為了保住手中的槍桿子他是啥都做得出啊。
不過無恥歸無恥,還真就沒人動得了他,當初徐世昌拿他沒辦法,現在錫良也一樣拿他沒轍,他手下是真有兵啊。
別看二十三鎮號稱“新軍”,但老底子就是吉林的巡防營,上到統領下到哨官,哪個不是他喂熟了的?他說原地不動,就是天王老子下令那也是不出兵,你要敢斷他糧餉,他就敢慫恿士兵去打劫商戶啊。
可自從總督府和阿梅利國敲定“錦白鐵路”修築事宜後,吉省內部就亂了起來,那些有沙、倭背景的胡子開始頻繁作案,彼此之間也互相征伐,地方持續的動蕩讓本就發展滯後的吉省雪上加霜。
陳紹常自然不能對種情況坐視不管,便幾次三番下令孟恩遠帶兵出擊,可對方不是說今天缺糧就是說明天少槍,不但不去剿匪,反而將部隊主力調到長春與吉林之間的“土門嶺”一帶避風頭,還美其名曰要仿效袁世鎧來個“土門練兵”,致使吉境內匪患日盛一日。
到了九月三日,沙財政大臣戈果甫佐夫和倭樞密院議長雙雙被刺殺于哈爾濱,更是徹底關上了沙、倭和平瓜分東北的大門,雙方軍隊開始對峙于長春鐵路沿線,隨時都有爆發激烈沖突的可能。
即便到了這個份上,孟恩遠仍是避戰不出,還是陳紹常親自到了鎮部,當面摔了官帽威脅與其“同歸于盡”,這才讓他勉強做了點讓步,遂調第 46 協進駐長春南大營。
從表面上看孟恩遠好似服軟了,實則這招處處透著險惡。
到現在二十三鎮仍未滿編,只有以巡防營老底子拼湊的第 45 協算是足額,此外還有兩個騎兵營、一個炮兵營、一個工兵營也都直屬于鎮本部,這些皆是孟恩遠的鐵桿死忠。
而第 46 協是錫良撥款到了後才組建的,不但士兵缺乏鍛煉,且能拉得出來的也只有第 91 標的兩個營,總兵力還不到一千二百人。
其協統裴其勛是錫良強安插過來的,自然被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所以孟恩遠這招就是借機來鏟除異己呢。
吉省,正被拖入到空前的大危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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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府,二道溝鐵路橋東橋台上。
第 46 協的協統裴其勛,正蜷縮在角落里舉望遠鏡往遠處觀察著,而他鏡頭所指正是“寬城子”火車站。
它是沙控中東鐵路與倭控南滿鐵路的唯一換乘站,雙方共線卻分屬不同系統,沙軍掌控車站調度權,倭軍掌控站南附屬地,因此形成了“一個車站,兩套信號旗”的奇特現象。
在刺殺發生後,雙方就開始持續向此地增兵。
沙國外阿穆爾軍區調來的第 4 西伯利亞師前鋒 4300 人已進駐站北兵營,配備鐵甲列車 2 輛,76野炮 12 門。
倭國剛成立的“獨立鐵道隊”5100 人則進駐站南附屬地,裝備山炮 6 門及重機槍 4 挺。
雙方兵營的直線距離都不足五百米,中間僅隔了一條鐵路貨場,各自的機槍、火炮隔鐵路相對,只需一點點的火星就能引爆這個火藥桶。
在裴其勛的後面,還有個士兵正一臉緊張地掃視著橋兩端,這座橋雖是中立地帶,但要是被沙、倭的士兵看到還是會有危險的,就算二人穿著華國軍服,但在目前這敏感時期,出啥事可都是說不準的。
終于,巨大的壓力讓他彎腰來到裴其勛旁邊。
“大人,咱再不走就要被發現了。”
裴其勛听到這話,放下望遠鏡轉過頭來。
“怎麼,就這點膽子?要是你那偶像杜玉霖在此,他會就這麼溜了?”
小衛兵一听這個,脖子就梗起來了。
“那......那當然不會,杜大人可是大英雄。”
裴其勛被這小子的低情商給逗笑了,掐了掐他的鼻子頭。
“你啊,要不咋被孟恩遠丟我身邊來了?”
“(– ▔∼) 切~~,姓孟的啥也不是,小爺還不伺候呢。”
邊說著,他抬眼看向了西邊。
“哎呀,要是杜大人能來就好了。好想再跟他沖鋒,然後殺得洋人們哇哇亂叫。”
說到這小衛兵之前也是出過場的,在第二次間島之戰時,他便是救下假難民劉滿金的那個小偵察兵阮玉明啊,他後來還跟著杜玉霖一起擊潰了進攻西路的倭軍第 3 大隊。
打從那一戰後,這小子徹底算是迷上杜玉霖了,哪怕都跟孟恩遠回吉林了,還是逢人必夸杜玉霖呢,天天拿他的偶像跟別人比較,一句話,在他眼里吉省巡防營的諸位,全都是垃圾。
一來二去的他就惹了眾怒,其所在的偵察小隊集體向孟恩遠請求,趕緊把這小子有多遠就調多遠吧。
正好這時在組建第 46 協,孟恩遠順勢就把他打發給了裴其勛,這些招人煩的家伙就湊一堆吧。
不過阮玉明他也不是個真棒槌,分得清一個人是不是真有實力的。這裴其勛可不是個善茬,十四歲入天津武備學堂,後到倭國士官學校深造,甲午戰爭參與對倭軍作戰十余次,如今整四十歲,絕對是久經沙場的老兵,所以這小子也收斂了不少。
而裴其勛也听聞了他在間島之戰中表現卓越,便將他帶在身邊當個心腹來培養了。
半年相處下來,他自然沒少听阮玉明夸杜玉霖,所以今天才用這事來開他的玩笑。
“行啊,巡撫大人不是已經請求總督派杜玉霖過來了麼,到時候你就卷好鋪蓋,跟著人家走吧。”
阮玉明眼楮頓時一亮。
“那敢情好,到時候大人可要說話算話啊。”
裴其勛無奈搖頭,嘀咕了聲“白眼狼”就再次舉起了望遠鏡。
隨即他的身子就是一震。
只見在南面倭軍的兵營里竟涌出來了一支二百多人的隊伍,他們在一名少佐軍官的帶領下穿越了鐵路貨場,正直奔由沙軍掌控的站台而去。
裴其勛的手緊緊握住望遠鏡,嘴里卻向阮玉明下達著命令。
“趕緊回營,把所有人都帶過來。”
“是。”
可話音剛落,站台內就已經響起了槍聲。
沙軍與倭軍終于打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