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黎瑤與林衣三人穿過血池的最後一道岩門——
陽光透過濃霧落下，像一道灼白的裁決，緩緩鋪灑在岩石與血水交融的盡頭。
風動雲散，血池的腐氣被一點點吹淡，終于，出口顯露。
而那里，站著三道熟悉的身影——
火紅的身影最先動了。
哪吒像一團流焰，直接朝三人小跑而來，眼神緊緊盯著黎瑤，聲音帶著幾分壓抑不住的焦急︰
“師父！你沒事吧？！”
黎瑤怔了下，趕緊從楊戩背上跳了下來，腳步還不穩，被他一把托住手臂才站穩。
她拍了拍衣擺，咳了一聲，淡定開口︰“我沒事。”
話音剛落，她才注意到哪吒身後站著的鹿童。
那少年一身月白衣裳，長眉入鬢，容顏清俊溫潤，像雪水洗出的玉石，剛站在光里，就襯得四周都亮了一分。
而鹿童也看到了她，眼底一亮，剛想喚一句︰“師——”叔——
——終于見到師叔了！
“咳咳！”黎瑤忽然一陣咳嗽。
鹿童頓時頓住，神色一僵，語調一轉，端得一本正經︰
“師——是弟子的失職。”
“未能護住姑娘，讓您不慎墜入血池，是弟子之過，願領責罰。”
他說得規規矩矩，垂首恭敬，可聲音里那點真切擔憂卻騙不了人。
黎瑤剛要開口，還沒來得及說話——
哪吒已經快步走了過來，動作自然得不容置疑，將一件紅色外袍披在她肩上，低聲道︰“師父，天涼，小心受風了。”
他的語氣雖然看似漫不經心，可手勢極輕，動作間帶著少年獨有的親昵和霸道。
黎瑤微愣了一瞬，確實清晨很涼，只輕輕拉了拉衣襟。
這細節看在旁人眼中，就顯得……有些過于親密。
站在不遠處的楊戩，原本眉眼平靜，見狀卻微微皺了下眉。
他低頭看了眼披在她肩上的外袍，再看一眼哪吒站在她身旁那副“理所當然”的神情，眼神微頓，心里像被什麼輕輕刺了一下。
——他們師徒之間，是不是……太近了些？
可這微妙氣氛還沒持續太久，就被一聲激動得發顫的驚呼打斷了。
“你、你是……你是玉虛宮的鹿童大人？！”
林衣從後方一躍而出，滿臉不可置信地望著鹿童，那副激動的模樣像是見到了活著的傳說。
“傳說你箭術通神、布陣無人能敵、連玄都大法師都曾言你是‘玉虛後繼第一人’！你、你居然在此？！”
鹿童聞聲轉頭，淡淡掃了他一眼︰“嗯？”
林衣眼里都快冒星光了︰“我、我是申正道教官引薦的，曾投了三封拜帖去玉虛宮，這是我仙門考核的第三輪！”
鹿童神色如常，只從袖中取出一塊刻著星芒紋絡的玉虛信牌，隨手遞出︰“去玉虛宮見到鶴童，把玉牌交給她。”
“我、我是不是可以成為您的弟子了？我可以守門、打水、掃陣圖，從雜役做起也——”
鹿童眼皮都沒抬一下，睫羽輕顫，語氣仍是那副清淡得不帶情緒的冷調︰
“我不收弟子。”
林衣︰“……”他退到一邊沮喪地蹲下反思人生。
而站在幾步之外的楊戩，卻悄悄皺了皺眉。
他听見了——玉虛宮。
他早就覺得那兩個所謂“除妖大師”來頭不小，卻沒想到竟是出自傳說中的仙門。
楊戩垂眸沉思︰“玉虛宮……那是神仙之地，這些人，不只是除妖，而是真正能通天徹地的修行者。”
他視線緩緩落在他的阿瑤身上——
她就站在晨光之中，衣袂拂動，可那一瞬間的清冷讓他覺得一絲陌生。
•
長安春日，終于又歸于寧靜。
灰瓦朱檐的皇城在晨曦中泛起微光，宮牆上殘雪消融，枝頭抽出新綠，街巷重開，百姓重歸市集。曾讓整座城籠罩在陰影中的狼妖已成灰燼，被封印的血池深谷也被仙門封禁，不再動蕩。
狼妖一除，朝堂震動。
三日後，天子親下詔書︰
“六皇子楊戩，心性沉穩、護國有功，實為儲君之選——封太子。”
這道聖旨一出，滿朝震動。
曾沉默寡言、冷如寒月的六皇子，如今已貴為東宮之主，萬人之上。
也就在那同一日，宮中流言四起——
皇帝有意將北疆和親公主，許配與新封太子。
“听說了嗎？北疆那位和親公主要來了，聖上有意……給太子定下正妃之位。”
“嘖，那可是北疆第一美人，姿容不凡、禮儀周全，嫁入中原後將統三族之心，背後勢力深重。”
“而凝露殿那個姑娘……雖然貌若天仙，可畢竟不是出生名門，又沒實權撐腰，再怎麼寵也不過是個美人，撐死封個側妃罷了。”
“太子妃，是要當皇後的——一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雖得太子寵愛，怕是坐不穩那位置！”
流言如霧，越傳越盛。
可即便是這樣，凝露殿卻並未冷清。
楊戩雖忙于朝政，已有數日未歸，可這處宮殿內，依舊花影斜斜，簾動輕風。
別說哪吒住在這，就不可能冷清，更別說鹿童和太乙真人也隔三岔五地往這里跑了。
【凝露殿•後花園】
晨光穿過薄雲，落在殿外那片寬敞的演武花園中。
三月的桃花開得正好，層層疊疊鋪在青石之間，風一吹，瓣落如雨，香氣淡淡，沁人心脾。
花園正中，以天樞為心，乾坤為引，早已畫好了一道龐大的星辰之陣雛形。銀線勾勒地脈，靈石鎮住方位，四周銘刻著拗口的古符，陣心流轉著淡金的靈芒。
黎瑤站在陣心處，一襲白衣勝雪，素手執筆，衣袂在風中微揚。
她安靜、清冷，毫無外人面前的柔弱嬌媚，眼里只剩認真︰“星辰之陣，以七曜為基，以三魂為引，運轉時會牽動天機，布陣者心神一亂，便會被反噬。”
說著，她俯身，手指于地面輕輕一點，指間靈氣浮動，周圍靈石頓時微顫，整個陣法隨之一亮。
鹿童則站在她另一側，金紋仙袍，神情一貫冷靜沉穩，但一雙眼眸卻始終不動聲色地盯著黎瑤落筆的手勢，眼底，分明壓不住一絲敬佩與…欣喜。
“原來就是這陣。”他低聲道。
黎瑤沒有看他，卻驚訝應道︰“鹿鹿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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