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可算是出來了，弟弟這半月來日思夜念，擔憂你擔憂的茶飯不思……”
青年這一聲哥哥叫得那是一個百轉千回，藕斷絲連。
當事人陳皮卻臉色陰沉，目不斜視，不予理會，直接往相反方向走去。
青年听著漸遠的腳步聲，非但不惱，反而笑彎了唇，原本是副溫潤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樣，奈何下一秒他便歪扭著身子靠著牆面，大聲唉嘆︰“陳皮，你這是進了紅府，就不認你的瞎眼弟弟了嗎？”
陳皮額角直突突，跟著他出來的紅府伙計，低垂下眉眼，雖有好奇，但卻並未表現出來。
眼見身後的青年跟個怨婦一樣胡言亂語，陳皮咬著牙道︰“你先去購置師娘要用的布匹，不必等我。”
伙計︰“好。”
江落見那團人影站立不動，笑容更加燦爛。
從地面拾起不知從哪得來的木棍，像一個真正的盲人一樣，慢慢悠悠地走到陳皮面前，湊了過去，十分惹人嫌地，笑問︰“咱們陳爺怎麼成了那紅二爺的徒弟？”
他也不待陳皮回答，笑容極為礙眼，自顧自道︰“听聞紅二爺是出了名的美男子，更是響徹整個西南地區的大家名角，那身段姿色定是世間罕見，你莫不是被美色所惑？還是說被紅二爺給打服了？”
陳皮臉色黑的嚇人，殺氣騰騰地瞪著他，面目扭曲得幾近變形。
但奇怪的是最後他非但沒有發作，反而還冷笑道︰“死瞎子，你怎麼不大聲點說？剛才嚎叫的動靜呢？你莫不是怕被紅府的人听見，被割了舌頭？”
江落笑容愈加欠揍，“還真叫你說對了，這紅二爺一看就不是同齊八爺那樣心善好相與的人，畢竟他可是連你這樣的小畜生都能收為徒的人呢！”
陳皮繃不住了，屢次三番被他挑釁，火氣早就上來，抬腿就要往他身上踹。
江落笑意不減，抬手一擋，手臂都被踹得發麻，趕緊貼到他身前，小聲道︰“陳皮你瞧你急得腿上筋都起來了，我這不還是怕你一朝得了富貴，便忘了我這‘糟糠’兄弟嗎？”
陳皮震開他的手，一把將他推遠了些，冷笑︰“當日叫你跟我進去你都不敢，現在扯什麼兄弟！”
江落詭辯︰“你若拿這事怨我，那我可要好生與你說道說道！當日我不也同你商量了嗎？我在外頭接應你！你也是同意了，怎麼現在反而怨我不講兄弟情義呢？”
陳皮冷嗤︰“你巧舌如簧，我也不欲同你辯駁，從今往後你走你的……”
江落也冷嗤打斷︰“那日讓你指天鳴叫誓你都不敢，我就知道你這畜生存心要同我翻臉！今個你得了富貴自然不願同我這半瞎廝混，但你想擺脫我，也要我樂意才行！”
陳皮因他話里的‘廝混’嘴角抽搐，瞥了眼紅府大門，有想要同他撕破臉的意味，眼底劃過戾氣。
但江落真是說變臉就變臉，冷戾的神情好似被艷陽曬化，又露出蠱惑人心的笑容︰“別生氣了，你這不也因禍得福了嗎？你又沒吃虧，計較什麼，顯得你小肚雞腸！”
“既然二月紅成了你師父，你自然不好殺不了他，那我們就將委托人殺了吧！想必他早就知曉二月紅不好惹，還膽敢哄騙你我來送死，他先不仁就別怪我們不義！”
江落這一世就是嚴以律人寬以待己，他都規劃好路線，回去殺他個回馬槍。
那個委托人能拿出五個大金馬鞍，想必還有不少財產，人不犯他他都要去招惹一下，更何況現在他自認為被冒犯了，更得去殺人了！
殺誰不是殺，這還有個現成的理由。
江落幻想著那一家淒慘哀嚎的模樣，病態地笑出了聲。
陳皮陰惻惻盯著他，見他又是副要發瘋的模樣，耳朵嗡嗡嗡鳴了兩聲, 腦袋發脹，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 忍著想要揍死他的沖動，呼出兩口濁氣。
他也沒了跟他扯皮的閑心，轉身就要往紅府里走去。
江落听著聲響，死皮賴臉地跟在他身側，手里的木棍不時就杵在陳皮腳面，嘟嘟囔囔道。
“陳皮好歹我是跟你共患難的兄弟，如今你一朝發達了，居然要把兄弟一腳踢開？沒這個道理！”
“陳皮你跟我講講這半個月在紅府發生了什麼唄？我真好奇，這些時日每到夜半時分我都後悔的淚流滿面！當日怎就沒跟你一起翻紅府牆頭呢？我若是能親眼……親耳听到你被打成什麼樣，我能興奮死……”
陳皮停住腳步，額角抽搐，青筋暴起，他以為自己听麻木了。
殊不知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江落那抑揚頓挫跌宕起伏的惹人嫌的話讓他胸口像要炸掉似的，他听到自己怒不可遏地低喝，“滾。”
……
江落慢悠悠地跟在陳皮身後，手里盲杖早就被陳皮掰斷，可憐他一個快要瞎的人，差點跟不上陳皮這沒良心的步伐。
兩人繞過影壁，又七扭八拐的穿過花園、假山水榭，這才到長廊處，想來這紅府極大，走得他腳都有些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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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落鼻尖微聳，長廊周圍應該種滿了花，清香撲鼻。
這些日子他耳邊清淨的很，那些如附骨之蛆的哀嚎聲好似突然消失，所以現在辨聲時便格外靈。
這偌大的紅府明面上堪稱幽靜，暗處卻有極為細微的腳步聲在穿梭不止，就連路上遇到的普通下人，呼吸聲都在刻意壓低，就好似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江落越發好奇，這紅府的主人紅二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心中有些哀嘆，可惜瞎了眼楮，瞧不見，若是能讓他摸一摸臉就好了……
江落想著想著又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惹得陳皮轉身冷眼凝視︰“老實點，別搞事，在這鬧事我不會護你。”
江落難得正色︰“你這話說的，我又不是傻子。”
陳皮心中冷笑，你不是傻子是瘋子。
果不其然，下一秒青年又沒了個正形︰“你這種人要關心人就好好說唄，非要惡語相向，冷嘲熱諷。你若是不改正，這輩子注定沒有老婆，一輩子孤苦伶仃……”
“陳皮你說，那紅二爺究竟長什麼樣啊？長得有傳聞中那麼好看嗎？是我長得好看，還是他長得好看？听說他有個妻子很和善，他就是為了他妻子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陳皮猛地停下，後面嘟囔的青年沒剎住閘，鼻尖一下子撞了上去，撞得發酸。
江落捂著鼻子，眼楮都紅了一圈，配上他這副長相，端是無害又可憐。
“你停下來怎麼不說聲，把我鼻子都撞疼了，嗚嗚……”
安靜的空氣中流轉著青年委屈的抽氣聲。
陳皮額角突突兩下，朝著前方侍弄花草的男子垂眼拱手︰“師父，這就是我那……瞎眼弟弟。”
背對著兩人的男子身量縴瘦挺拔，穿著身菊紋纏枝的淡色長衫，恰如那清風朗月，光是一個背影就稱得上俊雅雋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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