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喜七愕然,陳皮好似要殺人的視線,青年單手支頤,笑得一臉無辜。“我也不想笑,可這實在是太好笑了,打擾了你們,真是抱歉,你們繼續!”
在秋風夜雨下,青年嗓音有些軟綿干啞,無害至極。
然而陳皮透過篝火火光,與青年漆黑到近乎與周圍夜色融為一體的瞳眸對視時,卻從中察覺到一絲危險氣息。
陳皮從不懷疑自己的感知,更不會由著危險存在。
電光火石之間,九爪鉤猶如夜下幽曇,剎那綻放,席卷呼嘯風聲直逼青年面門!
江落眼神空茫,視野里模糊一片,但那‘幽曇’綻放之初,寒芒撕破空氣所帶來的鳴響,他卻听得分明。
但他沒有什麼大的動作,只是側了側頭,任由那恐怖鋒芒擦耳而過。
一縷長發如折翅烏蝶飄然落地。
陳皮眼中閃過厲色,腕部用力,那九爪勾便猶如活了過來,驀然回首,襲向青年後腦。
然青年抬起手腕,反手向後,成拈花之勢,堪堪在距離後腦半寸時,止住這令人駭然的九爪鉤。
嘀嗒——
猩紅自玉也似的指端滑落,江落三根手指終是被割得血肉翻滾,他臉色好似又白了一分,給人一種一踫即碎的脆弱之感。
但他模糊的雙眼,隱約可見篝火後的一團人影,如此情境下,嘴角竟翹起肆意的弧度!
“怎的我剛說一句,你就要殺了我,陳皮你真是好不講道理!”
陳皮已然起身,他對于青年指出他姓名沒有絲毫詫異,畢竟這人不知何時醒來,想來是听到了喜七與他的對話,知道他名字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江落眼尾含笑,用極為輕佻玩味的語氣說出半是威脅半是示弱的話來。“況且,剛才這人不是告訴你了嗎?做事要先問是否有好處,陳皮你現在若是殺了我,非但沒有好處,還會惹來天大的禍患。”
陳皮殺氣一滯,但看向他的眼神卻更加凌厲,厲聲道︰“那我更應殺了你以絕後患才對!”
江落也不慌,繼續笑道︰“所謂草蛇灰線伏脈千里,你今日若是殺我,先不說廟里這位快要死了的,就說剛才跑走的那位藥童!
他歸家後,是否與人說了此間事,或者是否在你去‘請’那藥童之時,是否就已經傳揚開了?”
說到最後,江落眼尾眉梢在火光下飛舞起來,含笑的語氣愈加詭異,令人發寒︰“這些人你都要殺了才叫以絕後患!”
此時,陳皮與喜七焉能瞧不出,這青年顯然不太正常,慘白病弱的面容,籠上一層癲狂瘋魔之態。
但不可否認,便是青年這段恍若瘋語之言,卻是真有道理。
陳皮拽著九爪勾身的手用力一𤃡,將青年受傷難撐的手指震開,但勾身卻是擦著青年臉側,直接收回。
他用干草擦著鉤身血跡,冷冷一笑︰“今日不殺你,還不快滾!”
江落臉頰被刮出血痕,眉心微蹙,笑意稍減,可他非但沒走,反而歪歪扭扭地斜靠著身後牆面。
“陳皮我手疼,想來是你救了我,那我身上的財物定也是你得了去!你拿了我的錢財,救了我這個人,你就要對我負責到底!”江落將皮肉翻滾的三根帶血手指含入口中,細細吸吮,語氣含混。
陳皮聞言,怒火自心肺中燒起,最後竟怒極反笑,只覺荒謬,這年頭居然有人敢賴上他?
一直沉默的喜七,突然喟嘆︰“陳皮,如今這種動蕩年月,獨身難成大事。”
陳皮微怔,覺得荒唐之余,又忍不住譏笑一聲︰“喜七你一將死之人,何故與我說這話?”
江落含著受傷的手指,血水從嘴角蜿蜒滴落,眼前依舊模糊一片,不假思索笑道︰“他,他自是有求于你!”
陳皮瞥了瘋瘋癲癲的青年一眼,復又看向喜七。
喜七又是喟嘆一聲,這次引來撕心裂肺的咳嗽,待咳聲平緩,他整個人猶如風中殘燭,再也不復最開始的氣勢。
“他說的對,我自是有求于你。”
......
鬧了這麼一出,江落本就虛弱的身子,更顯疲乏,思緒也變得渾渾噩噩,也沒太注意兩人在那邊究竟說了什麼,兀自躺回破舊的草席上。
他額角傷口陣陣抽痛,腦海內的記憶像被暴力打破的鏡子,兩世的記憶混雜凌亂,越是拼接,那些記憶越是畸形怪異。
無數雜亂晦暗的畫面在他眼前猶如走馬觀花般掠過。
他在江家與老爺子父慈子孝當牛做馬,他被囚于黑暗逼仄的洞穴中被一群看不清面容之人按住俯首喂進長毛黑蛇......
那些被活埋之人、被他弄死的私生子、被他當眾閹割的老爺子、還有江家那些老狗怨毒面容紛紛閃過,中間還摻雜數不勝數的辨別不清的陰邪面孔,皆是慘死之相......
萬千嘈雜之音,有狂笑,有痛哭,有怒罵,有悲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們將他簇擁在高山祭壇之上,在一片狂熱中向他俯首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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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這些畫面被一把無形之錘砸碎,變為細碎鏡屑,混雜一起,再難拼湊辨別,又有無數古怪文字從中躍起縈繞在他眼前......
頭暈,頭好疼。
江落面容慘白,姣好五官扭曲猙獰。
他用力閉了閉模糊雙目,索性強制放空大腦,不去想那些凌亂成狗屁的記憶。
他耳邊有虛幻的慘叫狂笑,亦有真實的秋風夜雨啼鳴,半瞎之目透過朦朧火光,看到不遠處的模糊人影,露出一個不能稱之為笑的猙獰弧度。
汪家是不能回的,先賴在陳皮身邊好了,能活即活,不能活就去死。
反正現在看來,活著好似還有些樂趣......
然而隨著大腦一陣劇痛後,江落又開始茫然困惑,樂趣?什麼樂趣?
話說陳皮,他看似闔眼假寐,但卻格外留意對面瘋瘋癲癲的青年一舉一動,哪怕是微小的呼吸變幻,也逃不過他的耳朵。
也難怪陳皮這般謹慎,畢竟按他往日行事作風早就將這不男不女的瘋子殺了了事。
更何況單說這瘋子徒手捏住他鉤子的手段,便知其也不是個善茬,在這種時代背景下,若想活,如何能不謹慎小心。
江落頭痛減緩後,挪動了下腦袋,想側躺。
但就是這麼一動,模糊的視野內,隱約瞧見有一只黑乎乎的大蟲子正往他面門爬來,驚得他不顧頭暈,嗖的一下起身。
听到動靜,陳皮猛然睜眼,手握九爪勾身也霍然起身,視線凜冽地射向青年。
然而江落看向那只不甚清晰的蟲子,又模糊地看向陳皮方向,眼神卻是逐漸幽怨,如廟外的秋雨般冷凝清寒。“我這有蟲子!”
陳皮眼神微眯,打眼去看,卻是一只兩根手指大小的瑅菆,看向青年慘白瑟縮的樣子,一時有些古怪......
而靠在供台旁好不容易止住咳喘有了睡意的喜七,又被兩人的動靜驚醒。
他虛弱喪氣的視線驚疑不定地在兩人面上徘徊,身心俱疲之下,竟忽然覺得死了也挺好。
破舊的馬火廟內氣氛漸漸浮動著古怪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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