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罰，神罰，神罰……”群眾的情緒已然被挑起，即便宣講的修士再怎麼讓他們保持平和也于事無補。虔誠的信徒們無法忍受神明遭到冒犯，更何況這一次是神明在世間的代言人教宗被傷害。
亞森早在兩天以前就听說了教宗遭到行刺的消息，當時他們正在一個名叫爛果溝的小鎮——因其離共赴大道只有一里格的距離，許多商旅便會選擇在此住宿，久而久之小鎮的規模就一點點擴大——從聖城亞恩方向來的幾個商人將消息在旅館大廳中傳播開來。
“……苦路游行中發生了騷亂。”說話的棕發商人身著光鮮的綠色天鵝絨外套，但臉上風塵僕僕，他呷了一口酒，眯著眼楮說道，“當時場面混亂極了，修士們推擠主教，主教們簇擁著教宗，以免他受到誤傷。就在這個時候，王國騎士團團長出現了，他手持邪惡長劍，嘴中誦念咒語，身下一匹赤金戰馬飛速向教宗奔襲而去。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這個穿戴鋼甲，身披金色披風的騎士，然而擁擠的人群令教宗無法閃躲……”
“接下來怎麼樣了？”有個人急切地問道。此時的大廳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棕發商人的身上，然而他卻不緊不慢地喝著角杯中的酒。
“後來？”棕發商人將角杯拍在桌子上，故作深沉地說道，“只見那騎士團團長倏地亮出劍刃，從馬背上站起，然後口中大喝一聲，縱身躍起，向著教宗飛去。”
“沒有人能飛，除非他是一只鳥！”有人出聲駁斥道。
商人朝聲音傳來的方向不屑地瞟了一眼，“哼”了一聲後接著喝酒。倒是坐在他身邊一個雇佣騎士模樣的人，笑著替他解釋道，“確實沒有人會飛。”他把肉從羊腿上吮干淨，然後隨意地將骨頭一扔，“但他是王國騎士團團長，武藝高強，動作自然比一般人快。當你看到他還在飛的時候，他其實已經來到了你的身邊。”
“沒錯。”商人立即接著雇佣騎士的話說道，“沒有人能看到他揮出長劍的樣子，更不論劍刃留下的影子，但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緊接著鮮血便從教宗的脖頸上噴涌而出。”
大廳中頓時陷入一片死寂，仿佛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那一刻暫停，亞森看了眼莉卡，她正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繁鬧的街道，“風林騎士”則臉上掛著一以貫之的笑容，專心地听著商人的侃侃而談。
“騎士割開了他的喉嚨？”一個年輕的男人倒抽了一口氣，然後尖聲驚恐地喊道，“教宗陛下……死了？”
霎時間，大廳內又爆發出了惶惶的躁動，有人喃喃自語，有人悶聲啜泣，有人大聲咒罵邪惡的王國騎士，還有人叫囂對國王的“審判”。這個時候又是那個棕發的商人把控住了大廳內的氣氛，他將角杯在木板桌上重重一砸，然後舉起手示意眾人安靜。
“不！”他朗聲道，“教宗沒有死。”瞬間抽泣止息，轉哭為笑，“在千鈞一發之際，是艾維森納樞機主教挺身而出，若非他用自己的肉體之軀為教宗陛下擋下了那致命一刺，陛下恐怕會當場殞命。”
“唔……”听眾們都紛紛松了一口氣，氣氛立馬又變得活躍起來。不過也有人對棕發商人的說法提出了質疑。
“你的說法自相矛盾。”旅館大廳的另一端，一位穿著破損皮革外套的雇佣兵挖了挖鼻孔，然後嘬了下手指。他的聲音極具穿透性，當他說話的時候每個人都能清晰地听到，“你開始說王國騎士團團長的動作迅捷，無人能看清他的動作，那麼試問你說的那個樞機主教又是如何看見並快速作出反應的呢？”
商人扭過頭，看向那個其貌不揚的雇佣兵，面露不悅。“那不重要。”他“嘖”了一聲後，裝出滿不在意的樣子回道，“但這件事是千真萬確，所有人都看到了王國騎士團團長對教宗陛下出手——與他一同行動的還有一個‘女巫’，據說是這個女巫用異端邪術蠱惑他做出這等褻瀆神明之事。”
于是，接下來的時間大廳中眾人對是否存在“女巫”，是不是真的是王國騎士團團長傷害了教宗，以及這件事本身是否真的發生展開了激烈的討論。旅館老板自然是樂意見到越來越多的人向旅館聚集，他奮力地吆喝著跑堂小弟為這些爭論得口干舌燥的顧客們送上酒與食物。
“你怎麼看，亞森爵士。”莉卡從窗外收回了思緒，注視了一會亞森後發問。
亞森剛要張嘴回答，卻被恩里科先一步。“要我說啊，倒是那個什麼艾納的樞機主教更有可能對教宗下手。”他咧著嘴開玩笑地說道。
“我是問是否真的發生了教宗被行刺這件事。”莉卡斜睨了一眼恩里科。
“顯而易見。”恩里科撇撇嘴，然後拿起酒杯痛快暢飲。
“我也認為是真的。”亞森接過話，認真地說道，“沒人有會拿如此重大的事情來開玩笑。”他瞥了眼恩里科，繼續看向莉卡，“但其中的細節又有多少是真實的，就不得而知了。至少不該像那個商人說的那樣充滿戲劇性。”
“我倒希望是真的。”恩里科拿著一根細長的雞骨頭一邊剔牙一邊說，“這樣就能讓朝廷和教會打起來了，嘿，一想到這場戰爭無可避免，我渾身的血液又開始沸騰起來了。噢，讓我想想我該加入哪邊好。教會坐擁強大的聖堂騎士團，但是王國騎士團也不遑多讓。教會有王國全境的虔誠信徒支持，然而維克梅特卻有著挖不完的鐵礦與金礦，也注定不會孤軍奮戰。唔……如此看來，這倒是個兩難的選擇了。”說罷他搖搖頭，臉上的笑容淡去，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
“戰爭中最受傷的永遠是平民，而正直的騎士則需要為這些弱者提供幫助。”莉卡鄭重地評論道。
“噢，那是當然。”恩里科對女騎士的回答饒有興趣，扭過身托著腮問她道，“那麼莉卡爵士，若是戰爭爆發，您會站在哪一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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