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島的晝與夜難以區分,不論是月光還是日光,在穿過厚厚的積霧之後,都將變得昏暗不堪。然而神之眼的星芒卻依然璀璨,它高懸于西方的天空,似在招呼著旅人行往正確的方向。
與碼頭中死氣沉沉的氣氛形成鮮明反差,“胖小姐號”上此時熱火朝天,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與活力。小船員洛拉克正擦洗著甲板,接著又用石頭將其打磨平整;拉爾夫依舊立在桅桿之上,縫補著裂開的帆布;有幾個船員用繩子將自己懸吊在船體外側,一邊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一邊用滾燙的焦油修補船體的漏洞,其中有一位水手的紅色頭發異常醒目,那是維塞克;就連廚師猶迪特都離開了他的廚房,來到甲板上從木桶中挑揀新鮮的漁獲與水果。
隨著船長拉沃伊的一聲吆喝,跳板自船舷重重地砸在了碼頭的棧道之上,接著更多的船員踏上了太陽島的地面。
“大人。”拉沃伊來到站在船首的羅薩身邊,喜笑顏開地說道,“這些酒和食物真的是解了燃眉之急吶。看看這些小伙子們,他們的目光中重新煥發出了生機與希望。”
“你應該感謝太陽島島民如此慷慨地將物資給予我們。”羅薩語氣平板地回道。
“那是自然。”拉沃伊雙手相握,“只是我不明白,為何這麼一座孤島會有如此豐富的物資,就說我現在身上穿的這件天鵝絨外套,”用手掌在胸口輕輕一撫,在從羅薩口中了解他們的狀況後,“賢哲”十分慷慨地答應贈予他們保暖的衣物以及足夠全部船員與槳手所食用的物資)“這就不像是這座孤島上能制作出來的。另外還有像橘子這樣的新鮮水果,這在十二聯合王國也是價格不菲的好東西。”
因為這是來自太陽的饋贈。但若羅薩就這麼回復船長,他還要解釋更多與之相關的事宜。“賢哲”雖然沒有明確警告過他要保守秘密,但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他決定將這個話題搪塞過去。于是他便告訴拉沃伊道,“因為洋流,海水將海上的漂浮物攜來此處。”
拉沃伊船長點點頭,似乎認可了這個答案。“除開這與世隔絕的糟糕環境,這是塊寶地。風暴海上永不寧息的風暴與海浪為他們送來了源源不斷的物資,而這里卻絲毫感受不到風暴海上的強勁風浪。”他突然話鋒一轉,神情驟變,“不過讓我感到奇怪的是,我航船這麼久,從來沒有听說過有這麼一座在風暴海之上。”
“你的意思是可能沒有人成功離開過這里,而我們穿越迷霧回到原先的航道的計劃將會非常困難?”羅薩側過頭,看到船長的眉頭緊鎖。
老船長勉強地笑了笑,“我無法確定。但神之眼終究會在那里,一直往西、往西,我們總能看到那片熟悉的陸地。”
“希望如此。”羅薩沒有說出口的是,現實可能會比想象的還要離奇。但他沒必要以此來恫嚇拉沃伊和他的船員們,經驗豐富的老船長懂得在海上隨機應變。
先前空無一人的碼頭,陡然間人聲鼎沸,對于這樣一座孤島,船員們自是要到處探查一番。解決受凍挨餓的問題後,有些人便立馬會想到去狎妓,但恐怕在碼頭中找一圈後他們會敗興而歸,因為太陽島上並不存在這樣的婦女,因為所有的島民都是太陽之民。
“虔誠的太陽之民將會迎接黎明日出的第一縷陽光,那將是最為聖潔與熱烈的光芒。”在光明地窖中,“賢哲”如斯說道。
雖然直覺告訴羅薩,那從頂端玻璃投下的光並非來自太陽,但因此他也感到困惑不解。“那麼這束光呢?”他問“賢哲”,“它是從何而來?”
“那是霧靄之外的虛假之光。”“賢哲”解釋道。
“光還分虛假與真實?”羅薩感到好奇。
“太陽在數萬年前的某個紀元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賢哲”用平靜的語氣說出了一個教人瞠目結舌的事實,“如今,在霧靄外的那個掛在空中的物體,只不過是某個虛假的神只所偽造之物。”
沒等羅薩從驚愕中反應過來,“賢哲”又接著說道︰“尊貴的客人,請伸出您的手。”說著他將手向上攤開,伸入光照之中,然後斜睨了一眼羅薩,示意對方照著自己做。
羅薩猶豫地伸出手,“什麼都沒有,”他如實相告,“沒有任何的實質。”
“是啊,什麼都沒有。”“賢哲”輕輕地點了兩下頭,“因為偽造之物,無法為世間帶來熱,帶來生命,它只能虛構出太陽所具有的微不足道的光,即便如此,它也不及太陽所釋放的光亮的萬分之一。”
但是,這無法證明如今的太陽就是你口中所說的“偽造之物”,羅薩腹誹道,正如每個統一王國的人都知道的常識,夏天的太陽比冬天的太陽更盛烈,冬天自北方而來的寒潮則會抵消了一部分太陽的熱量。而在星辰群島,情況又有所不同,那里的太陽無時無刻不在釋放著讓人窒息的熱,只有晚上的海風能稍稍降低島上的溫度。
至于生命,正是在所謂“偽造之物”的照耀下,大陸與各處的群島孕育出不同形態的植物與動物,也孕育出了形形色色的人類。
如果真的有“賢哲”所說的真正的太陽出現,只怕其過于盛烈的光與熱,帶來的將不再是希望與生命,而是災難與毀滅。試想一個終日被高溫炙烤的大地,寸草不生,人畜盡亡。北方王國的冰雪急速融化,而後形成一場曠世的洪災。
在短時間內,羅薩想了許多,但他沒有試圖去反駁“賢哲”,而是順著對方的話接著問道︰“太陽,何時將會再現,你說它在萬年以前的某個紀元後就被如今的太陽……”他頓了頓了,立馬改口道,“我是說如今的那個‘偽造之物’所竊取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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