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迷航之人15
不，不……不要跳，求求你。聲音哽在了羅薩的喉頭，不管他怎麼聲嘶力竭地吶喊，卻始終都發不出一點聲音。雨水沖洗過流汗的皮膚濕滑黏膩，在羅薩的指間溜過去，什麼都沒有留下。
廣袤的風暴海中濺起了一朵小小的浪花，隨後又恢復平靜，老船長的身影徹底地消失在了漆黑的海水中。
我本可以抓住他的，羅薩無奈又悲傷地望著深不見底的風暴海想。他期盼著老船長的身體能浮出水面，然而過了許久也未能等到。胖小姐號依然按著它自己的節奏勻速前進，波浪不住地拍打著船殼，而後又原路折返，與緊接著到來的波浪交混、踫撞，掀起更大的浪濤。
他已經死了，風暴海無情地將他吞噬，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羅薩垂下頭試著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他看著自己顫抖的手臂，看著自己血淋淋的手掌，看著自己指甲縫中殘留的黏糊的皮肉，陷入到了絕望之中。
雨水一刻不停地淋在他的頭上，順著他黝黑的臉頰滑落，帶走了他眼中流下的淚水。這也好，他想，至少沒人看到我在哭泣，看到我在流淚。在船上，沒人會為死去的人難過，甚至是落淚，這被視為某種懦弱的表現，因為死亡始終伴隨著遠航，沒有人能保證下一次航行中自己不會死，也無法保證下一個死的不會是自己。
可是……可是羅薩無法接受老船長就這麼縱身大海，他敢肯定是某種不可道也的力量在控制著拉沃伊跳進風暴海，而不是出于自我的意識。看起來“岬角之鷹號”上的慘劇將要重演，老船長首當其沖。但是為什麼？拉沃伊並沒有去吃那條鮭魚，而那海怪又在哪里？
羅薩連忙從甲板上站起，長時間的跪坐讓他的小腿麻木酸疼，但他還是強忍著沒讓自己跌倒。他望向風暴海的遠方，透過雨霧望向黑壓壓的天空，環顧甲板，目之所及，都被壓抑的黑暗所籠罩。光柱所經的海面，已然立起了一面駭人的高牆，連綿數里格，誓要將風暴海的近海與遠海阻隔。高牆似由無數的冰晶組成，表面透散出詭異的幽藍光芒，教人不寒而栗；滂沱的大雨逐漸式弱，轉為細密的雨絲，形成氤氳霧氣，將視界進一步收窄，高牆的幽藍之光變為一條朦朧暈染的光帶；而船上的船員，那些往日里或是粗鄙，或是凶惡的船員水手，如今統統變成了虔誠的祈禱者，他們保持著跪立，雙手高舉過頂的姿勢，目光堅定地望向那條暗藍光帶，口中念誦羅薩所無法理解的禱詞。
你們的船長死了！他想歇斯底里地朝這些船員喊道，但最終還是放棄了，因為他知道這些船員已經不再是他們自己，他們也和拉沃伊一樣被某種力量操縱、控制。
我該怎麼辦？羅薩無助又絕望地想，群星指引著我，請告訴我該如何是好。當他手足無措之際，霍地想起了米莉還在船長室中昏睡。希望她沒有受到那神秘力量的影響，如此想著，他已經轉頭向著樓梯口跑去。期間他不小心踩到了那條莫名其妙出現的鮭魚，腳下一滑狠狠地摔在了甲板之上。當他掙扎著坐起，看著奄奄一息的鮭魚尾巴緩慢擺動，心中滿是恐懼，但腦海中一閃而過米莉甜美笑容的畫面，讓他立馬鎮定了下來。
海怪的誘餌，我踩了海怪的誘餌，他想，這是否意味著我對海怪的褻瀆？不，他立馬否定了自己愚蠢的想法，海怪並非神靈，又談何褻瀆。
甲板下依舊窒悶，外面的大雨將熱氣鎖在了船艙中無法散去，羅薩剛下了兩級台階，就感覺身上的雨水被蒸發干淨。又下了兩級後，他感覺腳下的地板變得晃蕩飄搖，難道是外面起風浪了？不，現在不是去管這個的時候，重要的是米莉，米莉。
他終于走下樓梯，進入昏暗的走道，結果沒走出兩步，胖小姐號開始劇烈搖晃。羅薩立即抓住走道旁的欄桿，可即便如此他的身體還是有一種離開地板的懸浮空虛之感，然後他被狠狠地拍在了走道的天花板，緊接著又重重地落在地板之上。
這一下摔得夠重，讓羅薩一口氣沒有喘上來，暈眩隨後而至。整個世界似乎都在旋轉，無數的星點在走道中盤旋環繞，神之眼的星芒劃過一條詭異的曲線，勾勒出一個似有著猙獰面目的怪物輪廓。
那是來自神之眼的啟示？羅薩意識混沌地想著， 是在告訴我這即是海怪的模樣？可是它好像一個人，一個還沒有成年的男孩。他是誰？為什麼他的臉我會如此熟悉？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他？難道是海怪化身成了男孩隱藏在我們的周圍？或者，鮭魚並非是誘餌，而那男孩才是？越想，羅薩的腦袋越是混亂，到最後他感覺自己的頭脹痛得快要炸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向他的腦袋中不停地灌輸。
不，夠了，停下。羅薩伸手去夠自己的頭，可是手中反饋回來的觸覺卻是虛無，在他脖子上的位置，在他腦袋本該待著的地方，如今什麼都沒有。不，不，不……我的頭不見了，難道我已經死了嗎？不，人死後意識會片刻留存，但人無法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可現在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感覺到從膝蓋傳來的疼痛。不，我沒有死，但是為什麼我的頭不見了？
星點隨之散去，朦朧模糊的世界復又回歸其本來的模樣，然而那紫色線條只是變得稍許暗淡，其勾勒出的輪廓卻並未消散。
啊，那是一個人，真正的人，羅薩警覺。他立馬用手下意識地揉了揉眼楮，他的頭也回來了——剛才只是我的幻覺，我被突如其來的顛簸摔暈了，他想——昏暗的走道變得清晰起來，人臉上的五官模樣顯現。是他，那個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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