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囂吵鬧的酒館大廳,頃刻間安靜了下來。有人張大了嘴,驚訝于侏儒竟有如此迅敏的身手以及不凡的功夫;有人微笑著,繼續啜飲著杯中酒,觀瞧著正在發生的熱鬧;自然也有人對希比克怒目而視,其中有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口中叫嚷著“神明慈悲,快把那個侏儒按住,他要把那個歌手殺了。”可並未得到周圍眾人的響應。
“了不起的身手。”聲音伴隨著鼓掌聲自大廳的門口傳來,隨即三個人影出現。
兩個身形高大,胸膛寬厚的穿甲護衛,跟隨著一個面色冷峻,身著暗紅色長袍的男人緩緩走近。“希比克閣下,”男人輕輕頷首,向正箍住歌手手臂的侏儒打招呼道,“如果你繼續把他的手反箍在身後,我怕他將沒法再彈奏魯特琴了。”
俯著身子的吟游詩人,艱難地抬起了頭,臉上的汗珠夾雜著淚水順著漲紅的臉頰流下,隨後自下巴滴落。他像是終于等到了救星,哭喪的臉上擠出一絲苦澀又勉強的笑,像是在說“大人,救救我,救救我……”
“那又如何?最好他一輩子都彈不了琴,這樣就不會隨意去戲謔別人了。”希比克怒氣未消,語氣激烈地反駁道。
“那可不行喲,閣下。”男人說話的語氣遠比他臉上的表情來得豐富,“如果他沒法彈琴,那麼我就得頭痛了。眼下親王殿下的宴會即將舉行,我得上哪去找一個能替代他表演的歌手呢?”
希比克瞬間就領會了男人的意思,雙手隨即便松了開來。
“噢,好痛啊。”歌手抱著自己被掰至身後的手,嗚咽地抱怨道,“我感覺我的手脫臼了,可能更嚴重,已經斷了。噢,好痛,我沒法再彈奏魯特琴了。”
男人向身後側的其中一個護衛使了使眼色,“帶著我們的歌手去清醒一下,我看他已經喝醉了,另外——”
“我沒喝醉,大人。”吟游詩人打斷道,“但現在已經痛得快要暈過去了。”
男人未作理睬,繼續說道︰“另外,帶他去找個修士看看手臂的情況。”
“是,大人。”說著,護衛伸出巨大的手掌,一把將歌手拎了起來,離開了大廳。
待希比克回到長桌邊,男人也一同坐了下來。酒館大廳中又恢復了先前的吵鬧,但不同是,時不時會有人將目光投向雜戲班所落座的長桌。
“希比克閣下。”男人將手交疊放于長桌上。阿莎直愣愣地看著,她從未見過如此優雅的男人,“我是財政大臣萊寧根•弗勒朗斯大人的僕人,由我安排你們前往新王堡為宴會進行表演。”
希比克沉默地點點頭,他似乎早已知道了對方的身份。
“宴會是為迎接即將降生的維克梅特子嗣所舉行,原本的計劃中只有吟游詩人,十位被邀請的歌手將會為一個榮譽的金獎而獻唱。”男人的目光在雜戲班眾人間逡巡,但在梅露辛身上的停留時間最長,他那細窄的長眼包含著令人難以琢磨的情緒,“然而有人曾寫信極力向萊寧根大人推薦,說‘此雜戲班有著無與倫比的表演,戲劇精彩,戲法詭譎,歌聲空靈,教人流連。’”
“那是自然。”希比克自豪地宣布,“我們曾為十二聯合城邦的僭主大人、執政官大人們表演,並且得到了他們的肯定,我想親王殿下也不會失望。”
男人微微地揚起了嘴角,這是阿莎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臉上出現笑意,可這笑意卻有種陰森之感。“那是最好不過了。”他說,“萊寧根大人期待著您的表演會為宴會上的貴族、騎士們帶來驚喜。”
說著,男人從長桌上站起身。“希比克閣下,請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便會有僕人將你們帶往新王堡。”他剛跨出一步,又立馬停了下來,轉過身強調道,“噢,忘了告訴您,向萊寧根大人極力推薦的正是羅薩•韋瑟爾閣下。他與大人有著極深的交情。”
“我不喜歡他的眼神。”等男人離開酒館後,梅露辛說道。
“貴族的僕人瞧不起我們這些雜戲班的人吶。”狄洛夫在將兩角杯葡萄酒喝下肚後,已經有些微醺,“他們這些人見慣了騎士、領主、貴婦人,舉手投足間盡是禮節,可是啊在他們內心里面卻對我們滿是鄙夷。”
梅露辛將一只烤雞的腿撕下來遞給銀鈴,然後將他滴落在羊毛外套上的湯汁擦去。“希比克,你在想什麼?”她見侏儒一直未作聲,疑惑地問道。
“我在想他在離開前特意強調是羅薩閣下推薦的我們,是想說明什麼。”他將角杯舉到嘴邊,發現杯中的葡萄酒已經飲盡,于是便又放了回去,從碗中舀起一勺肉湯喝下去。
梅露辛皺著眉頭,轉動了下眼珠,不解地問道︰“他或許只是想讓我們感謝羅薩閣下呢?”
“不,你錯了。”希比克又將勺子放回碗中,腰背挺直地坐在長凳上,“你不了解王宮中的這些人,尤其是朝廷大臣身邊的僕人……”他欲言又止,嘴巴張張闔闔。
“那些僕人怎麼了?”梅露辛追問道。
“遠比你想得復雜喲,梅露辛。”狄洛夫接過話道,“我們走過王國全境,可所見之人心遠沒有一個小小的新王堡所隱藏的來得更為復雜,更教人難以琢磨吶。”
“沒錯。”希比克陰沉地應道。
“唔,你們說得好像新王堡中住著的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
“或許面對惡魔還比較輕松點喲。”狄洛夫咯咯地笑了起來。
希比克沉默著,右手放在巨大的腦袋上,不時地抓撓著蓬亂的頭發,憂心忡忡溢于言表。
阿莎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旁觀者,她目睹了侏儒與歌手的沖突,又听到了他與財政大臣的僕人之間的對話。她想不明白為什麼希比克會表現得如此焦慮,因為她無法想象出他們所說的人心的復雜究竟是怎麼樣的。可她內心卻有一種隱隱的感覺,這是從她進入雷蒙城以來才出現的,她有一種像被囚禁在狹小又黑暗的密閉空間的窒悶,如同夢境中的那個黑暗世界。
喜歡向彼方請大家收藏︰()向彼方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