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木盤中的無花果一點一點消失,逐漸露出了其盤底,會場上的部落民們也已經停止了交頭接耳,安靜下來準備迎接司儀的入場,伊爾瑪內心更加焦急。
就在這時,木盤的底部一道白光突兀閃爍,她陡地警覺起來,微不可察地斜過身子看去,竟發現在堆積的無花果下面靜靜地躺著一枚 光發亮的銀幣。
“勇敢的耶魯格林的部落民們,月神與日神的侍奉者們……”與部落的坎們穿著相同白袍的司儀手捧大部頭站在高台上,洪亮的聲音震徹馬特洛奈,回蕩在漆黑的月神湖之上。
隨著司儀的開場,伊爾瑪的心咯 一下沉了下去,阿卡迪坎終究沒有趕在阿爾庭開始前回來。在阿爾庭漫長的歷史中,從未出現過如此的狀況,這也就意味著阿卡迪坎將會面臨未知的懲罰。
伊爾瑪沒空去想象這個懲罰會有多殘酷,她所擔心的是父親是否發生了意外。她用余光瞥了眼迪米爾,他的臉色鐵青,眉宇凝結在了一起,而她身後的護衛們則各個坐立不安,心神不寧。然而周圍其他部落,無論是坎還是普通的部落民似乎都神情泰然,專心致志地傾听著司儀的演講。
“……我們懷著最虔敬的心,向月神與日神祈禱,贊美日神,感恩月神的仁慈!”
“贊美日神,感恩月神的仁慈……”會場上頓時響起了山呼海嘯般的祈禱之音。
“贊美日神,感恩月神的仁慈。”伊爾瑪也跟著念道。
她垂下視線,偷偷瞄了一眼手中的銀幣,然後在手心中將其翻轉又翻轉,可依舊沒有察覺到它有什麼異常之處。這是一枚通行的貨幣在耶魯格林,每個部落都可自行鑄幣,但多以金與銀為主,也有一些基于大部落的信用效益而出現的銅幣,這些銅幣只能在大部落中進行物品與貨幣的交易。貨幣的統一事實上也是阿爾庭的成果之一,阿爾庭規定任何部落所鑄造的貨幣須是一面刻有月亮,一面刻有太陽,即是對月神與日神的信奉),銀幣的兩面常規地刻有太陽與月亮,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是誰將一枚銀幣藏在無花果的底下,其又有何用意,伊爾瑪一邊琢磨著,一邊用拇指摩挲著銀幣刻有月亮的一面。或許是某個僕人布置會場的時候不小心將銀幣落在了木盤中……可試問有哪個僕人會隨身攜帶一枚銀幣,前一刻認為合理的推測又立馬被她自己否決。
“……須知,阿爾庭乃受月神與日神之監督,任何褻瀆之行為將受嚴厲懲罰,汝可同意?”司儀大聲唱道。
“同意!”部落民們齊聲高喊。
“同意。”沒人會不同意,伊爾瑪腹誹道。
她又抬眼望向遠處,部落的坎們無不在地毯上盤腿正襟危坐。她將目光落在了父親的摯友維納爾•迪蓋克蘭身上,維納爾坎正頂著烈日眯縫著雙眼注目高台。請告訴我吾之父在哪,您一定知道,伊爾瑪在心中無助地問道,可離她數百碼遠的維納爾坎必然沒法听到她說話,更不可能听到她的心聲。
她心中一凜,忽地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在場所有人,除了她的部落民們,沒有一個覺察到阿卡迪坎的缺席,或者說,根本沒有人關心一個大部落的坎未按時出席阿爾庭。
“日神盛烈的光與熱,將我們驅向東方,但部落民們不應有恨,蓋因月神將雨露與黑夜恩賜于部落民……”司儀繼續著他的宣講。
伊爾瑪心中的惶恐愈來愈甚,在她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模糊且殘酷的畫面。她不敢將其具現,也不敢再繼續想象,生怕畫面變得清晰後,她會控制不住自己放聲痛哭。于是她再次將自己的注意力轉回手中銀幣,不去听司儀的那些繁復的講道,不去關心迪米爾是否和她一樣不安且彷徨。
銀幣躺在她掌心,手指將打在它上面的光線遮蔽,可它仿佛依舊在頑強地散發著其獨特的輝光。它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她百思不得其解。可一旦認定它與眾不同後,似乎每一處都透露著詭異,它上面刻著的月亮看上去像是缺了一個口子,而另一面的太陽又好像比月亮更加窄扁。
時間在伊爾瑪審視銀幣中一點一點流逝,司儀對阿爾庭流程進行分外詳細的講述,有些部落的部落民開始昏昏沉沉打起瞌睡,而她的部落護衛們卻一刻都不敢懈怠。之後各個部落的坎們就阿爾庭新的協議章程進行表決,如所有人想的那樣,新章程的通過並未受到阻礙——事實上在阿爾庭上提出的新協議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經通過商議決定,而現在更像是走一遍正式的流程。
伊爾瑪始終觀察著各部落坎們的一舉一動,無論是他們的發言,還是舉杯飲酒。可奇怪的是,他們依舊未提及她的父親阿卡迪坎,甚至表決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詢問卡拉法部落的決定,就好像他們早已知道阿卡迪坎缺席,從而故意略過了他們。
烈日在緩緩地向西偏移,可阿卡迪坎仍舊沒有出現,直到司儀宣布阿爾庭進入下一流程,即審判。
“……違背神靈旨意者將得到懲罰,褻瀆月神與日神之人將接受阿爾庭之審判……”
司儀的話音頓時被歡呼與吶喊所掩蓋,整個馬特洛奈仿佛都在為之震顫,月神湖平靜的湖面也因此蕩起了一絲漣漪。
往往司儀在唱到這句話之後,緊接便是宣布阿爾庭的結束。但也有例外,那便是有褻瀆月神與日神之人將要被審判。被審判者將會在所有部落民仇視的目光及唾罵下被帶至中央的高台上,由司儀細數其犯下的罪行,最後推入月神湖之中。
眼下,司儀並沒有宣布結束,而是繼續高聲唱道︰“今有邪惡之人摒棄月神與日神之信仰,意欲將外道邪神傳播于部落民,視荒誕之說為真理,其將被萬世所唾棄,受萬民之鄙夷……”
部落民們的情緒被進一步點燃,歇斯底里的咒罵聲源源不斷地傳來,唯獨伊爾瑪與身邊的迪米爾仍在阿卡迪坎缺席的陰霾中沉默不語。
“啊,慈恩的月神,您將甘露賜予世間。啊,熾烈的日神,您帶來了照耀萬物的光明。邪惡的人,將在神之眼下接受您的審判!”司儀轉過身,背對月神湖,張開雙臂,仰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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