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薩返回弓箭比試的校場後一直在反復回想著安蒂諾•塞斯,黑騎士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讓他甚為介意,可他又說不清這是什麼。
于是,接下來的時間里他都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弓箭比試的結果如何他無心關注,身邊的米莉對他說了些什麼也渾然不知。當他回到自己的帳篷中時,發現自己的腰帶上沉甸甸的。
“這是……”他提起皮袋掂量了一下,方知發出叮叮當當的袋子中裝的是鼓鼓當當的金國王。
米莉剛喝下一杯來自洛瑪爾的果酒,旋過身來,眼楮眨巴地看著羅薩,“您忘了嗎,大人?您和幾個商人押注贏了,他們就讓人把金幣送來了。”
羅薩完全不記得發生過這一幕,也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把皮袋系在自己的腰帶上。
黑騎士的威名很快便在營帳間傳開,當夜幕降下時,連米莉都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然而在長槍比試之後,曼列斯公爵想要找到這位黑騎士時,卻遍尋不到他的身影。在比武大會校場周圍的守衛都聲稱沒有見到黑騎士離開,他就像蒸發了一般,突然間消失無蹤。
羅薩坐在高背椅中閉目小憩,腦海中卻一直回閃著黑騎士將白騎士挑落在地的畫面,可越想,畫面越是模糊,到最後只剩下一團黑色的凝霧,其間透射出一絲暗淡的光亮。
米莉進進出出忙個不停,白日的弓箭比試讓她的興奮勁仍未消散。她又鑽進了帳篷中,羅薩即便不去看也能感覺到,而且躡手躡腳地向他靠近。
“大人。”米莉在他耳畔輕聲喚道,“有人來找您,大人。”
羅薩緩緩睜開眼楮,燭火散發出的光明將他腦海中的那片黑霧迅速驅散。“是誰?”他從高背椅中端坐起。
“他自稱是本尼迪克大主教的僕人,大人。”
本尼迪克是當陽城的大主教,之前抵達當陽城後羅薩便第一時間去當陽城的大教堂與其商議交談關于糧食的買賣。教會會將教區內多余的糧食進行出售,而羅薩將購買的這些糧食通過雇佣的貨船運回星辰群島。
“叫他進來。”羅薩揮揮手,“再請幫我們倒兩杯夏日之花……不,只要普通的葡萄酒就夠了。”
米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大人。”隨後走出了帳篷。
沒過一會兒,一個身著灰色修士長袍,腳穿拖鞋的禿頂修士跟在米莉的身後走進帳篷。
“羅薩閣下。”他雙手絞在身前說,“大主教命我來知會您,關于下一次談判或許可以推遲到比武大會以後。”
“請坐,修士。”羅薩客套地說道,“或許你可以來一杯上好的葡萄酒,這可不比提洛斯的夏日之花差。”
禿頂修士羅薩的對面坐下,斜睨了一眼桌上的銀高腳杯,伸出手在半空中稍一停頓,最終拿了起來。
“本尼迪克大主教還在此處嗎?”羅薩先喝了一口葡萄酒,入口即有股酸澀之味,與夏日之花簡直雲泥之別。
“不,大主教已經離開古戰場鎮返回當陽城了。”修士呷了一口,不由地皺起眉頭。
“既然大主教已經離開,那只能等我回到當陽城後再與他會面了,真是遺憾。”羅薩故作嘆聲道。
之前的那一次會談並沒有促成交易,原因在于當下的糧食數量遠比前些年來得更少,價格卻將近提高了五成,這在羅薩看來是非常難以接受的。
“教會的事務繁忙,大主教無暇他顧,但有些事或許我們作為僕人的能為他分擔一部分。”修士的嘴角微微上揚,眼中煥發光芒,猶如燭光照映在他光禿禿頭頂上反射的亮光。
羅薩停下了在指間翻動的銅星,傾身向前與修士對視,沉默數息之後,他笑了。“修士,你理應得到該有的回報。”
銅星安靜地躺在羅薩拇指甲上,隨著他輕輕一彈,離開手指飛入半空。禿頂的修士憑借敏捷的身手,精準地抓住懸在半空中的銅星,但臉上卻不甚開心。也難怪,對于一位大商人來說,出手以一枚銅星作為回報多少有點寒磣。然而當修士將手心攤開,臉上的苦悶瞬間消散,明晃晃的金國王赫然在他掌心出現。他雖未動聲色,但滿足的眼神無法掩飾。
銅星如戲法般又回到了羅薩的指間,躍動翻跳。修士驚訝地望著他手指靈活的動作,說不出話來。
讓米莉送走修士後,羅薩又闔上眼楮,可內心開始莫名地躁動,似乎有一股力量在牽引著離開這座帳篷。
“米莉,或許我們該出去走走。”他提議道。
“大人,晚上公爵大人將宴請騎士們,據說還有許多雜戲班的演出與吟游詩人的表演,那肯定很精彩。”米莉的興奮之情早已按捺不住。
一走出帳篷,羅薩便能听到歡快的叫喊及悠揚的歌聲,空氣中彌漫著酒的香味,似乎整個世界都沉浸在喜樂之中。
宴會在曼列斯公爵的大帳篷前的空地上舉行,騎士們簇擁著坐在高位的兩側,與貴婦人、小姐們熱絡地交談飲酒。雇佣騎士地位稍低,則被安排在兩側的末端,以及高位下方。吟游詩人與樂師們在公爵的高位旁演奏歌唱,但無人跟著哼唱,都在自顧自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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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本有羅薩的位置,可先前被他推脫掉了,于是此刻他和米莉只能站在人群的外圍觀看表演。他們到來時,小丑表演已過半,穿著紅白條杉的小丑將隻果、桃子一個個輪番拋到空中,然後接住,當速度加快,他開始手忙腳亂,接著桃子、隻果、梨紛紛砸在他的臉上。這一連串“失誤”的表演引得幾個雇佣騎士哈哈大笑,連口中的啤酒都噴了出來。
小丑退場,接下去是另一個戲班的表演。米莉在人群後踮起腳來,興奮地對羅薩說道︰“大人,接下去要表演的是《侏儒王》,听說是由侏儒表演,我還沒見過侏儒呢。”
羅薩曾在十二聯合城邦見到過許多去參加佣兵團的侏儒,他們身材只有普通人的一半,手腳短小,頭卻顯得格外大,除此之外他們與普通人並無兩樣。
他不像米莉那樣期待侏儒的演出,便不甚在意重新將目光放回表演的地方。因為戲劇表演的需要,此時正有人在搭造一個簡易的台子,還有人將演出的道具搬上來。只是漫不經心的一瞥,羅薩便被場上一個披著緋紅長發的小女孩吸引了目光。
那女孩正將一匹木馬吃力地搬上台子,可恍惚間羅薩將她漲紅的臉拼接到了黑騎士的身上,而將那匹木馬幻想成黑騎士身下的瘦弱馴馬。于是那股熟悉的寒意如巨掌般又將他緊緊攫住。女孩不經意間抬起了頭,注意到了羅薩。而羅薩再也無法動彈,仿佛被攝魂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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