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已經聚集在了塔樓大廳,安靜的大廳之中唯有湯匙踫碗的當當聲在回蕩。人們滿足于在這寒冷的地方能喝上一碗熱騰騰的麥粥,以及剛出爐的軟面包。
柯溫不自覺地低下頭,朝著他的位置——拱柱旁的角落——走去。期間他用余光搜尋著葛蒙德的身影,意外地發現他又重新出現,就坐在離拱柱幾個座位遠的地方。今早,哨兵塔所有二十二個人都出席了,看來洛瑞恩有重要的事宣布,他想。
洛瑞恩站在塔樓大廳的上首,神情凝然地注視著大門。直到隆隆聲響起,靈樹木大門闔上,他收回目光轉而掃視分坐兩側的“被流放者”。
“新雪已過。”洛瑞恩洪亮的聲音響徹整座哨兵塔,“我們將迎來久違的太陽。”
這是多麼美好的事,因太陽的重現,光與熱將重回大地。然而在場所有人的臉上都看不到絲毫喜色,連那個整日笑呵呵的“老鼠”都眉頭緊蹙。他們都已經知道洛瑞恩接下去要演講的內容,柯溫突然意識到,他們充滿了恐懼,都在害怕。
“這也就意味著我們將迎來好時機。”洛瑞恩接著說道,“我們將重啟對凜冽谷探索的行動。”
柯溫終于明白他們在害怕什麼,那個傳說有異神存在的嚴寒峽谷。不知是因為葛蒙德曾告訴過他,他們會主動深入凜冽谷而有了心理準備,還是因為對凜冽谷的無知,他此刻格外平靜。
但洛瑞恩接下去的話明顯地讓大廳內的眾人松了一口氣。
“但這次我們不會深入峽谷,而是會向西北方的深林進發。據乞丐崗哨傳來的信息,牟里亞人的活動開始頻繁,在乞丐崗哨的警戒範圍內,已經遭到了數次牟里亞人拋石索的攻擊。”
“牟里亞人是什麼?”長桌間一個人甕聲甕氣地問道。
洛瑞恩將頭一轉,目光投向提問的人。原以為他會發作,大聲怒吼,結果只是語氣冰冷地向提問者解釋。“生活于凜冽谷邊靈樹林中的未開化之人,傳言他們是氏族民與精靈結合的後代,但事實上他們與北方王國人並無二異,只是以骨為甲,以石為刃,而非使用鐵器的部落氏族。”
“他們是我們的敵人嗎?”一個比柯溫年紀稍長的黑發男人提問,引起了一陣輕聲竊笑。
“不。”洛瑞恩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我們並非去消滅他們,相反我們得盡可能讓他們活下來,再從他們口中了解凜冽谷——這才是我們的最主要的目標……牟里亞人漂泊不定,絕大部分時間都會沿著凜冽谷的深林游蕩,因此以前很難有機會與他們接觸。這是次千載難逢的機會,我不允許你們當中的任何人退縮,或者干擾、破壞行動。”
長桌邊的眾人躍躍欲試,有的舉手呼應,有些則用角杯敲擊桌面,似乎不用深入凜冽谷讓他們的勇氣又重新回來了。
待得呼喊漸息,洛瑞恩高聲宣布︰“我會挑選七人隨我執行此次任務︰葛蒙德。”
洛瑞恩第一個便喊到了葛蒙德的名字,眾人紛紛看向這位戴著金面具的修士,臉上的神色卻截然不同,有迷惑的,亦有敬畏的,唯獨沒有看柯溫時的那般鄙夷的眼神。
“費特,”洛瑞恩繼續宣布名單,“威爾默、斯韋恩、桑格羅、恩佐,以及……柯溫。”
當念出柯溫的名字時,整個大廳爆發出一片嘩然。這是對洛瑞恩選擇的一種無言的質疑,所有人都知道柯溫是個無能且軟弱的歌手,除了魯特琴,他甚至不會使用長劍。
柯溫心驚膽戰,頭越垂越低,似乎馬上就要縮成一團。即便不用眼楮看,他也能知道大廳中的人此時的焦點都在他身上,如果眼神能殺人,那麼他早已經被碎尸萬段。他悄悄地抬眼,瞄到威爾默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仿佛他將本該屬于威爾默的榮譽如強盜般奪走。他又將目光瞥向葛蒙德,金面具下的眼楮被陰影遮蔽,顯出淡漠與深沉。
“米雷卡。”洛瑞恩不理會眾人的躁動,對這位有著粗壯手臂的鐵匠交代道,“我們出發後,哨兵塔就交給你了。你在這里已經十年,如何應對會發生狀況比任何人都了然于心。”
“我將不負使命,大人。”鐵匠從長凳上站起,鄭重地說道。
洛瑞恩點點頭,接著他的講演︰“行動將會十分艱難,有來自深林中的冰原野獸,有來自深林中奇異的地形,也有來自那不可描述的力量,但勇氣不可缺,唯有懦弱與退縮才是真正的敵人,自然之力護佑著我們。”
山呼海嘯般的呼喊聲再起,每一個人都鉚足了勁,那些被選中的摩拳擦掌,那些留下的振奮助威。洛瑞恩在經久未息的高呼聲中穿過長桌間的走道,走向大門,然後停下與葛蒙德交換眼神。葛蒙德自長桌邊起身,後腳跟上洛瑞恩,也離開了大廳。
柯溫直到這一刻腦海中都是一片空白,他不理解為什麼自己剛剛才被送到哨兵塔就要隨隊向深林進發。就像洛瑞恩說的,“唯有懦弱與退縮才是真正的敵人”,他想,而我就是他所指的懦弱的人。這幾天中,他也偷偷了解過哨兵塔中“被流放者”們的身份,就在他被送到這里之前,有一個因為在領主的森林中盜獵而被送至這里的獵人。顯然此人比他更加合適,嫻熟的十字弩技巧定能在八人隊伍中起到作用,然而洛瑞恩卻並未選擇他。
費特接過洛瑞恩的位置,站在了大廳上首。他將所有事宜安排妥當,包括他們將于翌日清晨出發,包括他們所穿戴的裝備及這趟行程中所需的輜重。當他喊到柯溫去領取鐵甲與長劍的時候,一如既往地表現出了輕蔑。
“這副盔甲與長劍給懦夫,是對它們的一種侮辱。”費特不屑地說,“歌手,就祈禱你的神明庇佑你這廢物吧。”
柯溫抱著沉重的鐵盔甲與長劍,匆匆離開大廳,回到了地窖。這個逼仄的小屋如今看起來也顯得如此愜意,只可惜,他只能待到明天,往後是否能活著回來都是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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