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林錫驛館的房間內,雕花窗欞如匠人精心雕琢的畫框,將正午熾烈的暖光剪裁成細碎的金片,層層疊疊灑在牆壁上的故事壁畫牆紙上。那壁畫堪稱一絕,生動描繪著弗林錫百年前的豐收慶典盛景︰身著象牙白亞麻長裙的少女,裙擺綴著細碎的麥秸花紋,雙手捧著飽滿的麥穗,赤足踩在翻涌的金黃麥田間,腳踝還沾著星星點點的泥漬;戴橡木冠的領主端坐于田埂旁的木桌前,手中銀杯盛滿醇厚的麥酒,酒液在杯中晃出琥珀色的漣漪,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杯沿;就連田間奔跑的棕白相間獵犬,蓬松的毛發都縴毫畢現,四肢騰躍的姿態充滿動感,色彩鮮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牆紙的束縛,躍入這房間之中。
房間中央,鋪著暗酒紅天鵝絨的木榻泛著深棕的光澤,絨面細膩如雲端的棉絮,指尖輕輕一按便陷下淺淺的印痕,松開時又帶著柔軟的韌勁緩緩回彈,留下一圈轉瞬即逝的絨痕。老馮格站在房間中央,身披繡著銀線三葉紋的白色法袍,先是垂眸用指腹輕輕摩挲牆紙的紋路 —— 顏料干結後留下的凹凸質感清晰可觸,指尖劃過之處,似乎還能隱約摸到當年畫師下筆時的力道,是輕描淡寫的勾勒,還是濃墨重彩的渲染,都藏在這斑駁的紋理里。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牆角立著一尊黃銅燭台,燭台上還殘留著半截燃盡的蠟燭,蠟油凝結成不規則的形狀;窗邊的木架上擺著一盆枯萎的薰衣草,干枯的紫花還保持著綻放的姿態,卻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機;就連門楣上都雕刻著繁復的纏枝蓮紋,只是木質早已被歲月浸得發黑。老馮格的眉頭越皺越緊,嘴角勾起鄙夷,語氣里滿是不屑道︰“這個地方就是天生反骨,連門都要反著裝!看看這門軸,明明該朝里開,偏要向外推,簡直不合章法!”
站在一旁的龐岑?瓦萊連忙拱手,腰彎得更低,頭幾乎要垂到胸口,語氣恭敬得帶著幾分小心翼翼︰“主教大人息怒,並非他們故意反著來。弗林錫的冬天格外寒冷,寒風裹著雪粒子能順著門縫灌進屋子,門從外開不僅能擋住刺骨的寒風,還能防止夜里山林里的野獸亂竄進驛館,而且剛才在議事廳的時候他還點著銅爐,他們這里太冷了。” 他說話時,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腰間的皮繩,眼神始終不敢與老馮格對視,生怕自己哪句話說錯,惹得對方不快。
老馮格听完,厭惡地瞪了眼龐岑?瓦萊,仿佛對方的解釋都是在為這 “不合規矩” 的設計找借口。他猛地轉身,快步走到驛館的橡木桌前,伸手拿起桌上那尊閃亮的鍍銀擺件 —— 那是一只餃著橄欖枝的鴿子,翅膀上的羽毛紋路用精細的鏨刻工藝細細雕琢,每一根羽絲都清晰可見,陽光落在銀質的鴿身上,反射出細碎的銀光,晃得人眼楮微微發花。老馮格掂量著擺件的重量,指腹劃過鴿子光滑的脊背,語氣里帶著幾分嘲諷︰“潤士?丹倒真舍得在這些表面功夫上花錢,用這麼精致的擺件,也掩蓋不了這地方骨子里的粗鄙。”說罷帶著揶揄冷笑出聲,“難道這是用來馴化瓦萊家而祈福嗎?”隨即又用手中的三葉法杖輕輕敲了敲厚實的橡木牆壁。“篤篤——篤篤——”悶響在房間里回蕩,帶著木頭特有的沉實感。“潤士?丹最善于用這些奢侈的東西迷惑人心!”他的聲音里滿是不屑,法杖頂端的藍寶石在光下泛著冷光,“以為靠華麗的擺設,就能掩蓋他私通烏坎那斯人的叛逆本質?真是天真!”
龐岑?瓦萊垂手站在一旁,深褐色的皮甲襯得他臉色愈發蠟黃。他畢恭畢敬地頷首附和,目光卻像被磁石吸引般,頻頻瞟向那張天鵝絨木榻,語氣里藏不住幾分羨慕︰“這樣的木質房子住著確實舒服,可能牆縫里都填了羊毛,連風都透不進來。比我在了望塔的硬板床好多了,夜里再也不用听著寒風打窗欞的聲響。而且您聞——”他吸了吸鼻子,露出一絲難得的放松,“連空氣里都帶著松木的清香,是剛翻新過的木料吧?”
老馮格從鼻腔里哼出一聲,冷厲的目光掃過那名還未離開的弗林錫侍者。侍者穿著灰藍色的亞麻制服,領口別著一枚銀色的“斧鉞火樹”徽章——那是丹領家族的標識。他雙手交疊在身前,腰板挺得筆直,姿態恭敬卻難掩眼底的警惕,仿佛在暗中觀察兩人的一舉一動。
“給我們換間驛館。”老馮格突然開口,語氣傲慢生硬,“這里的擺設太花哨,滿是奢靡之氣,不適合我們這些侍奉神明、恪守清貧的虔世會成員。”說著,他提著白色法袍的下擺,繡在袍角的銀線三葉紋掃過地毯,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他的黑色馬靴踩在鋪著厚羊毛地毯的地面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只有法袍摩擦的“簌簌”聲在身後回蕩。
弗林錫侍者連忙緊隨其後,腳步匆匆地跟上來到屋外,他指著周圍幾所外觀相似的木屋,語氣帶著幾分無奈的解釋︰“主教大人,實在抱歉。這里所有驛館的內部擺置陳設都毫無二致,都是丹爵士統一安排的——從牆紙的紋樣到桌上的擺件,甚至木榻上天鵝絨的密度,都是按同一標準準備的,為的就是讓每位客人都能享受到同等的待遇,不分尊卑。”
老馮格停下腳步,抬手擋了擋頭頂的陽光,環顧四周——這些驛站坐落在片隻果園旁邊,數十間木屋錯落分布,周圍種著修剪整齊的冬青樹。翠綠的冬青葉上還掛著清晨的露珠,陽光一照,像綴滿了細碎的鑽石;幾株晚開的隻果樹綴著淡粉色的花苞,幾只蜜蜂“嗡嗡”地在花間穿梭,翅膀振動的聲音細弱卻清晰。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地面灑下斑駁的光斑,隨著風動輕輕搖晃。老馮格的目光最終落在最遠處一間靠近樹林的驛館上︰那間木屋孤零零地立在冬青叢邊緣,視野開闊得能清楚看到周圍五十步內的動靜,既避開了主驛道的人流,又能隨時觀察驛站的進出情況。
“就那間吧。”老馮格抬步朝那間驛館走去,語氣不容置疑,“離人群遠些,清靜,也方便議事。”
眾人無奈,只好跟著老馮格來到這間新驛館前。而這位主教卻沒有立刻進門,漫步繞著木屋轉了一圈,甚至彎腰檢查門窗的縫隙,好似在確認有沒有被人動過手腳,又伸手摸了摸木屋外牆的苔蘚——濕潤的觸感證明這里鮮有人來,不會有暗藏的耳目;最後還抬頭望了望屋頂的煙囪,確認煙道通暢,沒有被堵塞的風險。
確認無誤後,這位謹慎的虔世會主教這才回頭向身後的幾名修士侍衛吩咐道︰“你們守在屋子周圍。不要允許任何人靠近,哪怕是送水的侍者、添柴的雜役,也必須先經過你們的搜查——檢查他們的衣袋、袖口,甚至鞋底,絕不能讓任何可疑物品帶進來!”
“是!”侍衛們齊聲應下,迅速在木屋周圍布防,手按在腰間的長劍劍柄上,隱藏在黑色修士袍下的鎧甲隨著微風顯露出隱約的輪廓,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似乎連一只飛過的麻雀都不放過。
老馮格這才推門進入驛館,木門“吱呀”一聲緩緩開啟,帶著木頭特有的陳舊氣息。他走到軟榻前坐下,身體陷進柔軟的天鵝絨里,目光再次打量房間︰雕花的橡木桌、掛著金絲刺繡掛毯的牆壁、裝滿薰衣草干花的白瓷瓶——果然和之前那間一模一樣,連干花的數量都分毫不差。
老馮格摩挲著法袍上的三葉紋刺繡,指尖劃過銀線時,帶著細微的冰涼。“果然和剛才那間很像...”他語氣帶著幾分嘲諷,“雖小但很奢華,潤士?丹倒是舍得在這些表面功夫上花錢。他以為靠這些東西,就能讓所有人都臣服于他?真是可笑!”
龐岑?瓦萊笨拙地湊上前,試圖奉承,可眼神卻依舊有些恍惚,顯然還在糾結之前“交代”的話題。“您眼光很好,又選了間好的。”他努力擠出笑容,“這里離樹林近,晚上還能听到夜鶯的叫聲。我小時候在瓦萊家族的莊園里,就常听著夜鶯叫入睡——”說到這里,他突然頓住,眼底閃過一絲落寞,顯然是想起了早已覆滅的家族。
老馮格突然抬臉,目光如鷹隼般死死鎖住心不在焉的龐岑?瓦萊,語氣瞬間冷了下來,像冰錐刺破空氣︰“好的?你覺得舒適就是好的?”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精致陶瓷杯被震得“叮當”作響,杯中的清水晃出細碎的漣漪,“舒適代表著腐朽和墮落!只有愚昧的人才會被這些物質享受迷惑,忘了自己的使命,忘了王上交給我們的任務!”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法袍下的胸膛劇烈起伏︰“早些年修建這些驛館時,我就告誡過潤士?丹——奢靡的東西蒙蔽不了人心,只會讓人沉溺于欲望,最終走向毀滅!可他偏不听,如今看來,這些驛館果然成了他拉攏人心、收買權貴的工具!”
老馮格喘了口氣,目光掃過房間的陳設,語氣稍緩卻依舊帶著譏諷︰“不過那個侍者沒有撒謊,這間和那間幾乎一樣,連桌上瓷瓶里干花的數量都相同。看來他倒是‘公平’得很,想用同樣的奢華,把所有人都拖進他的泥潭里。”
龐岑?瓦萊被老馮格的氣勢嚇得一哆嗦,往後退了半步,皮靴蹭過地毯,留下一道淺痕。他攥緊了藏在身後的手,聲音帶著幾分怯懦的疑惑︰“既然所有驛館都一樣,那您為什麼非要換這麼遠的?這里離主驛道那麼遠,取水要繞半個隻果園,傳話也不方便...萬一大修士們那邊有消息傳來,我們恐怕會錯過。”
老馮格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突然勾起一抹奸笑,眼神里滿是算計的光,像條盯上獵物的毒蛇︰“你難道忘了列拉?瓦萊是怎麼死的?”他壓低聲音,語氣陰惻惻的,“你那位好姐姐,眨眼間煙消雲散化作了泥!”他頓了頓,看著龐岑?瓦萊驟然蒼白的臉色,繼續說道︰“人心隔肚皮,永遠不要讓別人牽著鼻子走。離人群遠些,才能更好地觀察周圍的動靜,避免落入潤士?丹設下的陷阱——誰知道他會不會狗急跳牆!”
說著,老馮格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故作恍然大悟般補充︰“哦,我差點忘了,好像列拉?瓦萊是你姐姐?不過你們瓦萊家向來通婚混亂,堂兄娶表妹,叔叔娶佷女,到底是不是親姐弟,還兩說呢。”他的聲音里滿是惡意,“而且據我所知,他當年可是無情無義地把你從家族中攆了出來,說你‘懦弱無能,丟盡瓦萊家的臉’,讓你成了無家可歸的人。怎麼?你倒是還念著他的舊事,難不成還想為他報仇?”
龐岑?瓦萊的臉色本就蠟黃,听到“列拉?瓦萊”的名字,更是變得毫無血色,連嘴唇都泛著青灰。他僵硬地點了點頭,將那只不停發抖的手藏得更深——指甲深深摳進掌心,傳來尖銳的痛感,卻能讓他保持幾分清醒。
“如果...潤士...丹真的能把小蘭德交出來...”龐岑?瓦萊勉強張開嘴,聲音結巴得像被凍住的溪流,“咱們也算能給布雷?考爾一個交代,不用再和他撕破臉了。他畢竟是聯軍指揮使,手里握著重兵...萬一鬧僵了...”
老馮格詫異地望著如同木頭人般的龐岑?瓦萊,眼中閃過絲怒火,隨即猛地一拍桌子。“砰!”橡木桌面發出沉重的巨響,桌上的鍍銀擺件都被震得跳了跳。“交代?你又和我說這個詞?”他霍然站起身,白色法袍因動作而揚起,“你忘了王上是怎麼交代的嗎?此行的首要任務,是查清潤士?丹私通烏坎那斯人的罪證,必要時鏟除他,清理掉他的余黨——包括他那些私兵、謀士,甚至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侍從!這才是最終目的!”
老馮格越說越氣,手指著龐岑?瓦萊的鼻子,聲音里滿是鄙夷︰“你這個豬腦子,難道只會盯著‘交代’兩個字,忘了自己的使命?忘了虔世會對你的栽培?若不是我在背後支持你,你早被那些債主大卸八塊了!”
龐岑?瓦萊依舊木然地站著,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面的地毯紋樣,聲音微弱卻帶著幾分固執的堅持︰“可查理尼二世不是說,萬不得已才除掉他嗎?現在他都要交出...交出小蘭德了,咱們沒必要趕盡殺絕吧?畢竟他也是弗林錫的幕後領主,殺了他,恐怕會引起其他人的恐慌...”
“真他媽固執,簡直和你那個死腦筋的妹妹一...”老馮格暴跳如雷,幾步走到龐岑?瓦萊面前,吼聲幾乎要掀翻屋頂。可話到嘴邊,又連忙死死收住,喉結滾動了兩下,隨即壓低聲音,語氣陰冷如冰道︰“記住,咱們這次來弗林錫,就是要宰了潤士?丹,誅滅他的家族,這才是此行的最終目的,你這個豬腦子!”
他的指尖幾乎要戳到龐岑?瓦萊的胸口,眼神里滿是狠厲︰“不要再和我提你的那個神經病妹妹,還有那個沒頭腦的鐵錘大舅哥布雷?考爾!他們的死活,和咱們無關!你要做的,就是按我說的做,否則——”他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可眼底的威脅卻像實質般壓得人喘不過氣。
龐岑?瓦萊的瞳孔驟然擴大,像被強光刺痛般,緩緩抬起臉。他嘴唇顫抖著,似乎想反駁什麼,舌尖卻像被粘住般,發不出半點聲音。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修士侍衛的敲門聲——“篤篤篤!”節奏急促而規整,是之前約定好的信號。
老馮格忙從窗戶往外張望,才發現是名弗林錫侍者正往這兒而來,于是清了清嗓子道︰“搜身之後再讓他們進來!”
過了一會兒,修士侍衛輕輕推門而入,而他身後跟著名弗林錫侍者——正是之前那名灰藍色制服的侍從,手里端著一個圓形的銀色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只深褐色的碩大陶罐和兩個雕花銀杯。陶罐的表面用釉彩畫著巴索爾山的雪景,銀杯的杯口則鏨刻著纏枝蓮紋,精致得不像盛酒的器皿。
還沒等老馮格開口問話,這名弗林錫侍者便將手中的托盤輕輕放在桌子上,動作輕柔得像怕踫碎桌上的物品。他微微躬身,腰彎得恰到好處,既顯恭敬又不失體面︰“主教大人,龐岑爵士。”他的聲音平穩而溫和,“這是丹爵士特意為您準備的矮人烈酒,據說這酒是用巴索爾山的麥芽和雪水蜂蜜釀造的,在地窖里陳放了三年,口感醇厚,能驅寒暖身。”
他頓了頓,側身讓出身後的侍衛,面帶微笑補充道︰“您的侍衛已經檢查過了——陶罐沒有夾層,酒液也試過無毒,請您放心慢慢享用。”說完,他沒有多余的停留,再次躬身行禮後,便轉身準備離去。
瞟了眼桌上那只深褐色大罐矮人烈酒,老馮格突然伸手扯住正要轉身離開的侍從手腕,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淺灰色的制服衣袖里,腔調陰冷道︰“孩子呢?潤士?丹答應給我們送來的小蘭德,人在哪里?”
侍從被扯得一個趔趄,臉上擠出恰到好處的微笑,語氣恭敬卻帶著幾分疏離︰“主教大人息怒。丹爵士特意交代過,小蘭德目前在城外的聖心孤兒院,從孤兒院到驛站需穿過大半個弗林錫城,路途稍遠,可能會耗費些時間。他已派了兩名最可靠的侍衛去接,讓您先嘗嘗這壇陳釀的矮人烈酒,好酒配佳音,才不算辜負這三年的窖藏。”
等這位口舌伶俐的侍從身影徹底消失在驛道盡頭的隻果林里,遠處突然狂奔來匹戰馬,侍從修士布契從馬上飛躍而下,氣喘吁吁地快步走進屋子。他的黑色修士袍沾滿塵土,褲腳還沾著幾片干枯的草葉,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滾落,在下巴處聚成水珠,他甚至來不及擦一把汗,便急急忙忙湊到老馮格耳邊低語道︰“主教大人,隘口那邊已經安頓好了,我帶了五個兄弟繞著弗林錫城巡查了整整一圈——城里城外沒有任何伏兵!”
“奇怪,難道潤士?丹真的沒有做任何準備?”老馮格皺緊眉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法杖頂端的藍寶石,寶石在光下泛著冷幽幽的光。他原本以為,潤士?丹會憑借烏坎那斯人的支援在城中設伏,甚至做好了要經歷一場惡戰的準備,可眼前的情況,卻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讓他心里莫名發虛。
侍從修士布契湊得更近,呼吸間帶著奔跑後的粗重氣息,語氣里滿是不屑︰“大人您就是想太多了!他現在就是案板上的肉,沒了烏坎那斯人的撐腰,又被咱們幾千虔世會騎兵圍著,只要他還想保住弗林錫領主的位置,還想活著享受榮華富貴,就得乖乖听咱們的話!要是敢輕舉妄動,咱們的騎兵半天就能踏平弗林錫,他可舍不得丟了這條命!”
“不對...還是不對勁!”老馮格突然按住發脹的額頭,快步坐回天鵝絨軟榻上,柔軟的絨面陷下深深的印痕。他盯著地面地毯上交錯的藤蔓紋樣,眼神閃爍不定,思索片刻後,突然招手讓布契來到自己面前,嘴唇幾乎貼在對方耳邊,聲音里帶著嗜血的狠厲,“管他有沒有準備!你現在就派人去通知城外的騎兵——給我傳下死命令,要是看到驛站這邊升起火光,就馬上殺進弗林錫城!記住,要殺光所有人,燒光所有房子,一個不留!不管是白發蒼蒼的老人、剛會走路的孩子,還是抱著嬰兒的女人,都不能放過!我要讓弗林錫變成一片焦土!”他的眼楮里閃爍著瘋狂的光,仿佛已經看到了城中火光沖天的景象。
侍從修士布契愣了一下,臉上的得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絲猶豫。他下意識地瞟了眼站在角落的龐岑?瓦萊,壓低聲音勸道︰“可是大人,如果咱們真的屠城,小蘭德也可能活不成...到時候帶不回孩子,王上那里您該怎麼交代?”
老馮格的臉色瞬間漲成紫紅色,胸膛劇烈起伏,法袍下的肩膀因憤怒而微微顫抖,顯然被這句話戳中了痛處。可他剛要發作,卻突然硬生生收住怒火,嘴角勾起一抹陰惻惻的冷笑道︰“交代?不需要交代!你只要按照我的命令執行即可,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別再多問,小心禍從口出!”
侍從修士布契雖滿心疑惑,卻不敢再反駁,只能連忙點頭︰“遵命!”隨即轉身快步走出木門,厚重的木門在他身後“吱呀”一聲關上。布契剛出門,便看到兩名信使牽著馬候在驛館外,他立刻湊過去低聲吩咐,信使听完後臉色一變,卻還是迅速翻身上馬,黑色的袍角在風中揚起,馬蹄聲“䱇䱇”遠去,很快便消失在隻果園的盡頭,只留下幾片被馬蹄驚落的隻果花瓣,緩緩飄落在驛道上。
牙關緊咬的老馮格站在窗邊,望著信使遠去的方向,神經漸漸緊繃,手指不停地敲擊著軟榻扶手,發出“嗒嗒”的輕響,如同催命的鼓點。他嘴里嘶嘶倒吸著冷氣,眼神里滿是焦躁自言自語道︰“按說溫頓斯特那邊兒也應該差不多了,怎麼還沒消息傳來?難道出了什麼岔子?要是‘六人團’的大修士們沒解決掉,後續的計劃就全亂了!”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噠噠噠!”聲音由遠及近,帶著幾分慌亂,仿佛有緊急情況發生。旋即,有兩人翻身躍下馬背,馬蹄揚起的泥土濺在驛館的木牆上,留下深色的痕跡。其中一人高聲喊道︰“兄弟們,別放箭!是我們,溫頓斯特和修士格林!我們有緊急情況要向主教大人稟報!”
門外的侍從修士布契听到聲音,忙擺手讓圍在驛館周圍的幾名侍衛收起弓箭,而布契快步迎上前,疑惑地打量著兩人,溫頓斯特的黑色修士袍上沾著幾點深色的污漬,格林的臉頰上還有一道淺淺的劃痕,顯然經歷過一番波折︰“溫頓斯特兄弟,你不是在潤士?丹的府邸侍奉奈木大修士他們嗎?怎麼突然來這里了?”
溫頓斯特習慣性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松了口氣,胸膛還在微微起伏,語氣急促卻帶著幾分刻意的鎮定︰“我奉主教大人的密令,來給他通報緊急事件——是關于‘六人團’大修士們的事,此事至關重要,必須當面稟報!”
一直趴在門縫偷听外面對話的老馮格,听到“六人團”三個字,眼楮瞬間亮了起來,如同黑暗中突然燃起的火焰。他連忙拉開木門,動作急切得差點踫倒門邊的白瓷花瓶,語氣帶著幾分抑制不住的期待︰“別攔著!快讓溫頓斯特他們進來!”
溫頓斯特帶著身後那名叫做格林的修士,小跑著來到木門前。他先是警惕地掃視了一眼屋內的龐岑?瓦萊——這位奎托姆領主正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皮甲的衣角,似乎在發呆,卻又像在暗中窺听。溫頓斯特這才放心地湊到老馮格耳邊,用只有兩人能听見的聲音耳語,語氣里帶著幾分邀功的得意︰“主教大人,按照您之前的命令,活兒已經全部干完了!‘六人團’的五位大修士,一個都沒剩下,而且被燒得干干淨淨!”
老馮格突然板起臉,眼神銳利如刀,上下打量著溫頓斯特,故意提高聲音,語氣帶著幾分故作的疑惑︰“你說什麼?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溫頓斯特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連忙改口,聲音壓得更低,語氣里帶著“悲痛”道︰“主教大人,是潤士?丹!是潤士?丹那個叛逆!他膽大包天,竟然謀刺‘六人團’的大修士們,把他們全都鎖在議事廳里,澆上香油點燃了火!我們拼盡全力想救,卻還是晚了一步!”說完,他還故意擠出副哭喪臉,用袖子抹了抹干涸的眼楮,乘機偷偷抹上去了些唾沫,隨即哀嘆一聲,好似在為大修士們的死而感到萬分悲痛,甚至開始擠出幾聲壓抑的“嗚咽”,咧開嘴似乎準備要嚎啕大哭。
“好了!”老馮格面色冰冷地嫌棄呵斥,眼神里帶著刻意的震驚,語氣沉重︰“大修士們全死了?五個都沒活下來?這...這怎麼可能!潤士?丹他竟敢如此放肆?”
溫頓斯特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張大嘴不停點頭,聲音里帶著濃濃的“悲痛”,甚至還微微發顫︰“五個全死了!議事廳的橡木橫梁都燒塌了,只剩下燒焦的框架,大修士們的尸體都被燒成了黑炭,風一吹,就化成了細細的灰燼,飄得到處都是!”說著,他還伸手指了指潤士?丹府邸的方向,“您看,那邊現在還在冒煙呢,黑色的煙柱都飄到半空中了!”說著快步走出屋子。
老馮格趕忙跟隨而出,順著溫頓斯特指的方向望去——遠處的天空中,果然有一縷淡淡的黑煙飄起,在湛藍的天幕下格外顯眼,像一道丑陋的傷疤。他又轉頭看了看溫頓斯特身後的修士格林,格林立刻會意,悄悄伸出右手,比了個“完成”的手勢。
老馮格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突然仰起頭哈哈大笑起來,笑聲癲狂而刺耳,在安靜的驛站里回蕩,嚇得窗外隻果枝上的幾只蜜蜂“嗡嗡”地飛走,連花瓣都被震得簌簌飄落咬牙切齒道,“好啊...哈哈哈...潤士?丹,你真是幫了我大忙!這下,看誰還能護著你!‘六人團’大修士被你殺害,這可是滅門的重罪,就算聖子下凡,也保不住你的狗命!”
呆站在原地的龐岑?瓦萊,臉色早已變得慘白如紙,他看著眼前欣喜若狂的老馮格,又回想起剛才老馮格讓布契傳的屠城命令,突然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這位奎托姆傀儡領主張大嘴,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恐,連牙齒都在打顫︰“我听到了...我全都听到了!”他顫抖著伸出手指著老馮格,指尖因恐懼而不停晃動,“你這次來弗林錫,根本不是為了救小蘭德!你是要滅口——殺了‘六人團’的大修士,然後嫁禍給潤士?丹,激怒布雷?考爾讓他他領兵去襲擊巨石城!你...你想趁帝國內亂,奪取王位,當伯尼薩帝國的主人!你的心太狠了!”
老馮格臉上的冷笑如同寒冬的冰稜,泛著刺骨的寒意。他緩緩轉過身,白色法袍的下擺掃過地面草葉,發出細碎的“簌簌”聲,像是死神的腳步在逼近。他邁著沉穩卻帶著壓迫感的步伐,一步步向龐岑?瓦萊逼近,眼底的狠厲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釘在對方身上。
龐岑?瓦萊被這眼神嚇得渾身發僵,雙腳不受控制地連連後退進驛館,後背“咚”的一聲重重撞在橡木牆上。粗糙的木紋硌得他肩胛骨生疼,這聲悶響卻像驚雷般炸在他心頭,讓他渾身一顫,牙齒都開始不受控制地打顫。
“沒想到你還能理解到這個層面,倒不算太蠢。”緊跟著進屋的老馮格死死盯著龐岑?瓦萊那蠟黃呆怔的臉,松了口氣般輕笑一聲,笑聲里滿是毫不掩飾的嘲諷,“要不然我怎麼會把虔世會所有骨干信徒都調來?只有他們,才能用最‘潔淨’的方式,清除弗林錫的異端。不過——”他頓了頓,抬手撢了撢法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指尖劃過衣料的動作慢條斯理,卻透著令人窒息的殺意,“有時候人還是傻點兒好!”
《?????????????》︰?????? ???????? ??????????, ??????ena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