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白瓷茶盞“當啷”一聲落在桌子上，濺出的龍井茶湯在素絹桌布上洇開一片深色痕跡。
“小煜，你再說一遍？”
她攥著電話听筒的手指節發白，保養得宜的面容因震驚而微微抽動。
“雙胞胎？還只比你小四歲？”晨風拂過她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髻，帶起幾根銀絲在陽光下閃爍。
周秀芸的聲音因驚訝而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連帶著晨風中都似乎彌漫起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
坐在對面的歐陽國緩緩摘下老花鏡。
這個曾經在朝鮮戰場上面不改色的老將軍，此刻鏡片後的眼楮瞪得溜圓。
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杯與桌面輕輕觸踫，發出清脆而細微的聲響。
“奶奶，千真萬確！”
電話那頭歐陽煜的聲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興奮︰“妹妹長得跟年畫里的福娃娃似的，弟弟皺眉的樣子跟你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周秀芸突然捂住胸口，聲音都有些發顫。
“老頭子……”
“你兒子……在外面有了一對龍鳳胎……今年10歲了”
“小煜說，孩子長得很像我們……”
老將軍威嚴的國字臉上，每條皺紋都寫著不可思議。
當听到孫子描述那兩個孩子他一個模子時，猛地起身，震得藤椅吱呀作響。
這個消息，對于歐陽家來說，無異于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層層波瀾。
它所帶來的震撼，絲毫不亞于當年國家力挫強敵，贏得那場與漂亮國較量時的轟動。
歐陽睿淵作為家里的老ど，個人問題一直是家人牽掛的存在。
陳芳難產離世後，歐陽睿淵便以此為借口拒絕了其他女性的靠近。
旁人都以為歐陽睿淵對發妻愛的深沉，一直沉浸在失去愛人的痛苦中不能自拔。
真實的情況卻是，歐陽睿淵的第一段婚姻是前妻設計來的，當初出于義務他娶了陳芳，但也留下了心理陰影，可以說對女性避如毒蛇。
歐陽睿淵這一做法，讓歐陽家上上下下，都擔心他後半生怕是要一個人孤獨終老。
沒想到小孫子的一通電話，如同一道閃電，劃破了他們心中的陰霾，一對雙胞胎孩子，光是想想，就想大叫幾聲。
一次生倆，還是龍鳳胎，真是祖宗保佑，雖然現在不允許信這些，周秀芸還是在心里把歐陽家的列祖列宗感謝了一遍。
歐陽煜心里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瞧瞧，現在奶奶知道這個消息，那嗓音瞬間爆發出來，其威力簡直能與古時的河東獅吼相媲美，震耳欲聾。
歐陽煜捂著話筒，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他幾乎能想象到老歐完成任務回來，被爺爺奶奶、大伯姑姑團團圍住"三堂會審"的精彩場面。
光是想想那個向來雷厲風行的男人手足無措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想笑。
“奶奶”
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湊近話筒︰“您先別急，您能不能小點聲，具體情況我也還不太清楚，反正這事兒說來話長……”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在歐陽煜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听弟弟妹妹還有我爸的意思，他也是最近才跟他們相認的，哦，不對，應該說是單方面認親。”
“弟弟妹妹一直管他叫叔叔呢。”
說到這里，歐陽煜不忘添上一句，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奶，您說說，我爸這個父親當得，是不是有點兒太失敗了？”
“他走的時候啊，只匆匆留下一句話，說要等回來再細細告訴你們中間這些年都發生了什麼。”歐陽煜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更是火上添油。
想到今早吃的水晶蝦餃，晶瑩剔透的皮、鮮嫩多汁的餡……歐陽煜不自覺舔了下唇。
換了個話題道︰“奶奶，我跟您說，妹妹長得那叫一個水靈，比年畫娃娃還要好看，而且手藝特別好，做的飯菜簡直美味極了，您要是嘗過，肯定贊不絕口。”
電話那頭傳來周秀芸拔高的聲音︰“什麼，你爸他……”
“哎呀，奶奶，您也知道這長途電話費貴得嚇人，我先掛了啊。您要是還想了解什麼，等過段時間你收到信就知道了好不好？……”
說完，他迅速掛了電話，只留下一句”再見”在空中回蕩。
電話那頭，周秀芸顯然還沒听夠，連珠炮似的問題又拋了出來︰“小煜，你把話說清楚，什麼你爸才與他們相認，什麼叔叔……”
只可惜，回應她的只有電話那頭冷冰冰的嘟嘟聲，如同被冬日的寒風凝固，一切疑問都如懸崖邊的風箏，搖搖欲墜，未能找到落腳的答案。
周秀芸握著突然安靜下來的話筒，保養得宜的臉上寫滿錯愕。
她張了張嘴，一連串問題像卡在喉嚨里的魚刺︰“什麼叫單方面相認？為什麼叫叔叔？還有那姑娘是誰家的……”
“哎呦，這皮猴，說話就不能說個清楚，偏要說一半留一半，讓我來猜，同那個逆子一樣，都是讓人不省心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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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國看著老妻周秀芸對著電話發呆，眉頭緊鎖，眼中都是焦急，輕聲問道︰“小煜在電話里究竟說了什麼，讓你這般心神不寧？”
周秀芸听到丈夫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夢境中被輕輕喚醒。
她慶幸此刻家中只有他們二人，且居所偏安一隅，剛才的那一聲失控的怒吼，幸好沒有被好事者捕捉到，否則以小兒子的敏感身份，恐怕又會無端生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周秀芸仔細回想剛才的對話內容，暗自慶幸自己沒有泄露更多情緒化的言語。
周秀芸朝屋外瞥了一眼，見院門緊閉，這才緩緩起身，走到歐陽國身旁。
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忐忑︰“小煜在電話里告訴我，他並沒有住在部隊的家屬院里，而是被阿淵送到了一位朋友家中。阿淵因為執行緊急任務，暫時無法照顧他。”
說到這里，周秀芸不自覺地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衡量著接下來的話語是否過于沉重。
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小煜還說，具體情況他也說不清楚，需要等你那不孝子回來才能詳談。小煜說，那位女子長相出眾，而且孩子們也特別懂事乖巧。另外，小煜說給我們寄了信。”
“小煜還說，人家母子沒有認你那不孝子，一直叫他叔叔呢”
說到這里，周秀芸心里覺得堵得慌，這都叫什麼事兒。
“老歐，你說阿淵這麼多年遲遲不肯結婚，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女人和孩子？我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我們是不是應該親自去一趟n市，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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