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如狂,卷著密集的雪粒狠狠抽打在青州府城臨淄的城牆上,發出“嗚嗚”的嘶吼,像是無數冤魂在寒風中泣訴。
城磚上的積雪被風裹挾著四處亂竄,有的在垛口處積成小小的雪堆,有的則順著牆縫鑽進城樓,打濕了守軍的衣襟。
王奎站在城樓最高處的箭樓里,厚重的狐裘披風也擋不住刺骨的寒意,卻遠不及他心頭的冰寒。
他手中緊緊捏著那份染血的戰報,粗糙的麻紙幾乎要被指力捏碎,邊緣處已被鮮血浸成深褐色——那是臨山關最後一名信使的血。
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青筋在手背上突突跳動,仿佛要沖破皮膚的束縛。
“廢物!都是廢物!”他突然暴喝一聲,聲音在空曠的箭樓里炸響,驚得窗外棲息的幾只寒鴉撲稜稜飛起,在鉛灰色的天空中盤旋哀鳴。
戰報被他狠狠摔在地上,雪粒從敞開的箭樓門口鑽進來,落在紙上,與血跡交融成一片污濁。
周圍的親兵們一個個噤若寒蟬,頭顱垂得更低,連呼吸都刻意放輕,生怕觸怒了這位青州的土皇帝。
戰報上的字跡早已被他看了無數遍,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口發疼臨山關陷落,守將李煥降敵。
那可是臨山關啊!青州西北的門戶,依山而建,關牆高達三丈,厚逾兩丈,城門外是百丈深澗,只有一條吊橋相連,號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青州鐵門”。
自建成以來,歷經三次大戰,從未被攻破過。
可如今,這座雄關竟然在一日之內就易了主,更讓他怒火中燒的是,李煥那個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那個平日里拍著胸脯保證“與臨山關共存亡”的家伙,居然投降了!
“大人,趙將軍求見。”一名親兵縮著脖子,聲音細若蚊蚋,小心翼翼地稟報。
王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冷笑一聲“讓他滾進來!”
“滾”字尚未落地,趙德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跌進了箭樓。
他身上的明光鎧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澤,覆著一層薄薄的雪霜,融化的雪水順著甲片縫隙往下淌,在腳下積起一小灘水漬。
他臉色比身上的積雪還要蒼白,嘴唇凍得發紫,一進門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末將無能,救援不及,請大人責罰!”
王奎猛地一腳踹翻了旁邊的案幾,案上的筆墨紙硯瞬間散落一地,硯台在地上滾了幾圈,墨汁潑灑出來,在雪地上暈開一朵朵丑陋的黑花。
“責罰?”他的聲音因憤怒而嘶啞,“臨山關丟了,李煥降了,沿途州縣望風而降!你帶著三萬精兵在雪地里爬了半個月,連代州軍的影子都沒見到!”
趙德額頭緊緊抵著地面,不敢有絲毫抬頭的動作,聲音帶著哭腔“大人明鑒,此次風雪實在太大,山路被積雪封堵,糧草運輸困難,大軍日行不過十里……”
“放屁!”王奎抓起一個尚在滾動的硯台,狠狠砸在趙德肩上。
硯台是青石所制,分量不輕,砸在鐵甲上發出“ 當”一聲悶響,趙德的身子明顯一顫。
“代州軍怎麼就能冒雪行軍?崔琰那廝難道長了三頭六臂,就不怕風雪?”
趙德肩膀傳來一陣劇痛,卻不敢躲閃分毫,只能咬著牙道“末將知罪。但代州軍有神機營開路,炮火能轟開積雪堵塞的隘口,又有赤忽的騎兵在前探路,機動性遠勝我軍……”
王奎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澆過,突然冷靜下來。
他盯著趙德瑟瑟發抖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陰鷙,那是比寒風更冷的寒意“起來吧。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
他轉身走到掛在牆上的地圖前,手指重重地戳在臨山關的位置,“平陽城是青州腹地最後一道屏障,若再失守,臨淄便無險可守。”
趙德如蒙大赦,艱難地從冰冷的地面上爬起來,盔甲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他低著頭,不敢看王奎的眼楮“末將願戴罪立功,即刻率軍增援平陽,定保城池不失!”
王奎的目光在地圖上逡巡,手指從臨山關一路滑向平陽城,又轉向臨淄,半晌才緩緩開口“我給你三萬兵馬,即刻出發。記住,平陽若失,你提頭來見!”
“末將遵命!”趙德躬身領命,退出箭樓時,背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他心中暗罵李煥這個懦夫,不僅丟了關隘,還連累自己受此奇恥大辱!更糟的是,平陽守將張猛與自己素有嫌隙,三年前軍糧貪墨一案,兩人幾乎反目,這次增援,怕是難有好果子吃。
風雪依舊肆虐,趙德的三萬大軍在雪地里艱難前行。
士兵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沒膝的積雪中,每一步都異常沉重,不時有人腳下打滑,摔在雪地里,濺起一片雪霧。
運送糧草和軍械的輜重車輛更是寸步難行,車輪深深陷入雪泥中,需要十幾名士兵合力推拉,才能勉強挪動分毫,車軸發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隨時都會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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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副將裹緊了身上的棉甲,湊到趙德身邊,憂心忡忡地報告“將軍,照此速度,至少還要十天才能抵達平陽。恐怕……”
趙德裹緊了大氅,呵出的白氣在胡須上凝結成霜,他眼神冰冷地瞥了一眼副將“急什麼?張猛不是一向自詡‘鐵壁’嗎?讓他先頂幾天,看看他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副將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軍中誰不知道,趙德與張猛積怨已深,三年前的軍糧貪墨案,張猛曾當眾指證趙德克扣軍糧,雖然後來因缺乏實證不了了之,但兩人從此勢同水火,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如今讓趙德增援張猛,誰也說不清這支援軍到底是雪中送炭,還是隔岸觀火。
與此同時,平陽城內已是一片緊張的氛圍。作為青州腹地的重鎮,平陽城不僅城防堅固,更是重要的糧倉,一旦失守,臨淄便真的成了無險可守的孤城。
張猛站在平陽城的北門城樓上,望著遠處被風雪籠罩的天際線,那里是代州軍前來的方向。
他四十出頭,身材魁梧,面容剛毅如刀削斧鑿,一道猙獰的疤痕從右額貫穿到左頰,那是十年前與北狄作戰時留下的印記,此刻在風雪中更顯凶悍。
“報——”一名斥候渾身是雪,氣喘吁吁地從城下跑來,跪倒在城樓的台階上,“大人,臨山關失守,守將李煥降敵!代州軍已連克三縣,正向平陽進發!”
張猛的拳頭重重砸在城磚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磚面上的積雪被震得簌簌落下“廢物!一群廢物!”
他轉身對身旁的副將道“立刻傳令下去,加固城防,增派巡邏,清點糧草和守城器械,所有民壯全部編入守城隊伍,隨時準備迎戰!”
副將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趙將軍的援軍……是否要等他們抵達後再做部署?”
“別提那個酒囊飯袋!”張猛怒喝一聲,眼中滿是不屑,“等他那三萬兵馬爬過來,平陽城早成了代州軍的囊中之物!”
入夜後,風雪稍歇,平陽城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張猛在府衙內查看城防圖,桌上的油燈跳動著,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突然,一名親兵快步走進來,低聲稟報“大人,城外抓到幾個可疑人物,自稱是臨山關逃出來的士兵。”
張猛眉頭一皺,放下手中的狼毫筆“帶上來。”
片刻後,幾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漢子被押了進來,他們身上沾滿了泥雪,凍得瑟瑟發抖,一進門就“噗通”跪倒在地,不停地磕頭。
為首的漢子抬起頭時,張猛的瞳孔猛地一縮——這人他認得,確實是臨山關守將李煥麾下的一個百夫長,名叫王山。
“王山?”張猛的聲音低沉而冰冷,“臨山關到底怎麼回事?李煥真的降了?”
王山“咚咚”地磕著頭,額頭很快就磕出了血印,他帶著哭腔喊道“大人明鑒!李將軍……李將軍沒有投降!李煥將軍被俘後,寧死不屈,已經以死殉國了!”
張猛的臉色更加陰沉,眼神銳利如刀“詳細說來,若有半句虛言,定斬不饒!”
“是是是!”王山連連應著,聲音顫抖地講述起來,“那日清晨,天還沒亮,代州軍的神機營突然對臨山關發起進攻。他們的火炮威力驚人,只三炮就轟塌了西門城樓,守軍根本抵擋不住。李煥將軍率親兵死戰,終因寡不敵眾被俘。崔琰那廝多次勸降,李將軍大罵不止,最後趁敵不備,拔劍自刎了……”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張猛的神色,見對方臉色稍緩,才繼續道,“小的不願降敵,趁亂從城牆的缺口逃了出來,一路乞討,才好不容易趕到平陽,就是為了給大人報信。”
張猛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懷疑“神機營?就是那個牛大統領的部隊?”
“正是!”王山連忙點頭,語氣中帶著夸張的恐懼,“那牛大身高八尺,力大無窮,據說能生撕猛虎,當時就是他親自操炮轟城。他手下還有一支特殊的部隊,拿著一種管狀的武器,能在百步之外取人首級,就算是軍中的鐵甲,也能被輕易穿透,實在是厲害得緊……”
張猛揮手打斷了他的話,這些夸張的描述在他听來,多半是敗兵為了掩飾無能而編造的謊言“行了。代州軍現在到了哪里?”
“回大人,他們已經攻下了沿途的三個縣城,正日夜兼程地向平陽進發。”
王山咽了口唾沫,補充道,“對了,崔琰還派人在各村各鎮張貼告示,說要‘均田免賦、懲治豪強’,不少百姓都被他們蠱惑了……”
張猛猛地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一絲狠厲“傳令下去!從明日起,平陽城實行宵禁,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城外三十里內的村莊,全部焚毀,所有糧食、牲畜一律運入城中!絕不能讓代州軍就地取糧,斷了他們‘以戰養戰’的念想!”
副將大驚失色,連忙勸阻“大人,那些都是青州的百姓啊,寒冬臘月,燒毀村莊,他們可就無家可歸了……”
“一群刁民而已,顧不得了!”張猛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城破之日,玉石俱焚,百姓同樣難逃一死!現在只有斷了代州軍的糧道,才能堅守待援!照我說的做,出了任何事,由我一力承擔!”
副將看著張猛冰冷的眼神,知道再勸也無用,只能躬身領命“末將遵命。”
夜色漸深,平陽城外的風雪又大了起來。一場圍繞著這座重鎮的攻防戰,已在悄然醞釀之中。
而遠在臨淄的王奎,此刻正站在地圖前,目光死死地盯著平陽城的位置,仿佛想用目光將這座城池牢牢釘在青州的土地上。
報!崔琰使者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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