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霧靄,金色的陽光傾灑在潁州大營的軍帳上。世子仍在榻上昏睡,眉峰緊蹙。昨夜受傷的公主,脖頸處纏著雪白的繃帶,如一只折翼的白鴿。伴花捧著藥碗輕勸︰“世子妃,自花月谷歸來您還未合眼,先歇會兒吧。”她指尖掠過案幾上冷卻的參茶,眼底滿是擔憂。
帳外,晨露凝在草葉上搖搖欲墜,危機卻未隨夜色褪去——明瑞太子離開花月谷後並未返回錦都,反而領著那三百人折回吳鄴邊境的落馬客棧,與楊軒在昏黃的油燈下密謀,茶盞叩擊桌面的聲響,像極了戰鼓前奏。
同一時刻,梁國皇帝的密旨快馬送入潁陽。鎮南王展開明黃卷軸時,燭火在“按兵不動”四字上跳了跳,朱筆批注的“嚴防死守”卻力透紙背。他捏著卷軸走到帳外,遠眺花月谷方向,天邊正有烏雲翻涌,似是暴雨前兆。
被山洪阻斷的南都不速之客,此刻正繞行險峻的羊腸小道,車馬在泥濘中顛簸。邊境的李崇山將軍踩著晨露巡視校場,兩千精兵在他的喝令下持槍列陣,槍尖寒光與天邊朝霞相映,恍若利刃出鞘。
帳內,公主用帕子輕輕拭去世子額角的冷汗。他忽然在夢中囈語,指尖攥緊了被褥。伴花收拾藥箱時低聲道︰“世子妃,昨日白天世子本還昏睡著,卻突然毫無困意,帶著奴婢和樂安去了潁州城......莫不是花月谷......”
“沒有的事。”公主打斷她,目光卻始終凝在世子蒼白的臉上,指尖微微發抖。帳外,可安與靈兒攥著昨夜整理的情報,在營帳外徘徊良久。待伴花退出後,兩人剛要開口,又被公主抬手止住︰“世子需要靜養,去崔哲將軍帳中議事吧。”她轉身時,袖口掃過案上的兵書,《孫子兵法》某頁被紅筆圈住的“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八字,在晨光中泛著暗紅,像未干的血跡。
吳鄴邊境,落馬客棧內氣氛詭譎。
"明瑞太子,你口口聲聲說昨夜去了花月谷,為何我的人都毫無印象?莫不是耍了什麼花招?"楊軒指尖摩挲著酒杯,眼底盡是審視。
"那是中了花月谷的毒!"明瑞怒喝一聲,將酒杯重重砸在桌上,琥珀色的酒液濺出,在粗糲的木桌上洇出暗痕。
楊軒見狀只是淡笑,看著明瑞眼下青黑、發絲凌亂的落魄模樣,心中更添幾分快意。他緩步走到窗前,拂開積灰的窗欞,抬手指向遠處山巒︰"局勢愈發棘手了。你瞧,那里有兩千精兵日夜操練,本太子剛收到密報,海州似有增援動向。明瑞太子,此事須得從速解決啊。"
"自然。"明瑞突然抬眼,燭火在他瞳孔里碎成兩點寒星,指節捏著杯沿泛白,唇角卻勾起抹詭譎笑意。
楊軒瞥他一眼,忽而輕笑出聲︰"該不會是想去穎陽吧?听說鎮南王可是世子的表兄,昨日有人還在潁州城見過他們交談呢。"
"那又如何?"明瑞垂眸飲盡殘酒,陰影里的神情晦澀難辨。窗外暮色漸沉,遠處的操練聲混著風沙撲進窗來,燭火在穿堂風里搖曳不定,將兩人投在牆上的影子扯得老長,像兩柄出鞘的刀,在昏暗里泛著冷光。
“你說十七年前是陸文煥把破廟密會的消息泄露出去的?”公主指尖捏著茶盞的手突然頓住,茶盞與杯托相撞發出輕響。她抬眼望向可安,眼底滿是驚詫——十七年前陸文煥不過是王爺身邊傳遞軍報的小吏,能被賦予傳遞密報的重任,必是心腹之人,如何會背叛?
“千真萬確,世子妃。”可安將案牘庫抄錄的密檔推至桌心,“是他將消息帶出破廟,先交給潁州知府周明謙,再由周明謙暗中遞予聯軍。”她指尖劃過紙上“周明謙出城籌糧”的記載,嗓音里帶著幾分澀然,“卑職查過所有出城記錄,那日除了王爺,唯有他一人離城。”
“王承業呢?”崔哲抱臂靠在帳中立柱旁,鎧甲蹭過木柱發出細碎聲響,“他當年不過是鳴柳鎮的捕快,如何能摻和進這等機密?”
“正是古怪。”可安揉著眉心,案牘庫的泛黃卷宗在她眼前閃過,“卑職查遍了鳴柳鎮的舊檔,又親自去鎮上走訪三日,竟尋不到他與密會相關的半分痕跡。”
帳外忽有風聲掠過,卷起帳角。公主忽然按住太陽穴,睫毛劇烈顫動——某個被塵封的記憶碎片突然在腦海里炸開︰“可有此人的畫像?我記得這名字...十七年前在鳴柳鎮,曾有人遞來一串糖葫蘆,被父親厲聲喝止了。”
可安立刻從袖中抽出一卷羊皮紙,在桌上展平。畫像上那人左嘴角的黑痣刺入眼簾的瞬間,公主猛地站起身,茶盞翻倒在案,茶水蜿蜒成河︰“是他!當年就是他遞糖葫蘆的,左嘴角便有這顆痣!”
崔哲的指尖重重叩在畫像邊緣,帳中燭火被穿堂風激起漣漪︰“如此一來,十七年前的線頭便接上了。周明謙借籌糧之名傳遞密信,而這王承業...怕是早就在暗處盯著破廟動向了。”
“陸文煥?”靈兒眨了眨眼楮,回頭望向角落里剛康復的陸之杰,“陸將軍,那人是你陸氏族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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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姓陸的就跟我陸家有關聯。之前樂安已經告知眾人,我陸家多年前便遷往湘州了,即便從年齡推算,也絕無可能!”陸之杰听聞有人懷疑陸家,語氣里滿是不悅。一旁的公主輕輕拉了拉靈兒,示意她說話留意分寸。
陸之杰心頭微沉,起身離開營帳。伴花見狀連忙跟上,想寬慰幾句。
“靈兒,你在破廟發現了什麼?”公主目光灼灼地盯著靈兒。
“潁州案牘庫記載宋明修最後死于那座破廟,崔大哥驗過尸身,脖頸處確實有勒痕。這原本尋常,嫂嫂,你可記得在破廟拾得一塊絹布?那日我去查看時,細細敲了敲地面,竟似有空洞。我沒敢聲張,便告知樂安姐姐,她讓潁州風羽衛暗中封鎖了那里。”靈兒抬眼望向公主。
可安接過話頭︰“昨日我與靈兒公主踫頭時聊起此事,按理說幾十年過去,尸骨早該化作塵土,但崔大哥卻說宋明修的尸骨完好,仿佛剛入葬不久。”
眾人聞言,齊齊將目光投向崔哲。崔哲先望向營帳外,才開口道︰“確實古怪。我本想帶伴花一同驗尸,可礙于陸兄……”他嘆了口氣,接著道,“宋明修的墓竟修在一座不起眼的墓下方,顯然是有人刻意隱藏。”
“是啊,我也是頭一回見人把墓修在別人墓下,若不是崔大哥見多識廣,根本發現不了。”靈兒眼中滿是佩服。
“該不會是謝懷霜吧?”可安望向公主,此時公主低眉思考著什麼,听到可安的問話,緩過神來。
“或許是吧!”此時公主想起前夜沐甦跟她說過的秘密,再想到此事,說明沐甦並沒有說謊。
“樂安,那破廟這幾日可有動靜?”公主抬頭望向樂安。
“回稟世子妃,昨日已向世子稟報過此事,只是昨日在潁州大街上撞見了梁國鎮南王,緊接著又發生了進入花月谷一事,所以才將此事耽擱了。”樂安向公主解釋道。
眾人再度陷入沉思。謝懷霜似乎又不太可能,畢竟她對宋明修恨之入骨。如今他們知曉的有兩種說法︰一是出自謝懷霜之口,二是陸夫人口中所言,究竟哪一種才是事實?
潁州大營的高地上,夏日的陽光透過營外的樹木,斑駁地灑在伴花和陸之杰身上。
“伴花,別以為救過我,就能覺得與我說話可以隨意些。”陸之杰席地而坐,樹葉隨風搖曳,蟬鳴聲此起彼伏。
“靈兒公主年紀尚小,方才言語有所唐突,陸兄還請莫要放在心上。”伴花在陸之杰身旁坐下,望向他——平日里如烈火般的將軍,談及家事時卻如遠處潺潺的溪水般柔和。
“你若想安慰我,咱倆便多聊會兒;但若是想提驗尸之事,那就請你離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同意!”陸之杰雙手交叉搭在膝蓋上,顯然早已猜到伴花的來意。
二人沉默不語,任由夏日的微風拂面。
片刻後,伴花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信封上的字跡看似是陸之心的筆跡。
“這是之心世子妃從南都寄來的,昨日在潁州,由風羽衛轉交給世子。”伴花起身整理衣物,轉身離去,“世子讓我轉交給你,他尚未拆封。”
若只是普通信件,何須通過風羽衛傳遞?陸之杰左手握著信,仔細端詳著信封上“之杰兄長親啟”那幾個字。
“等等,此事或許還有商量的余地。今夜我再與世子商議一番。”
夏日午後,一輛素色馬車緩緩駛向潁州大營轅門。正在營帳內巡視的崔哲遠遠望去,駕車女子的身影竟似季月。
馬車樸實無華,只載著些行李衣物與書卷,任誰見了也難想到,車內坐著的竟是候任潁州知府。
馬車在轅門外停定,營中好事者嗅到八卦氣息,紛紛躲在角落張望——上次風鈴渡送別時,崔季二人依依惜別的場景,眾人還未看夠呢。
“月兒,你如何來了?”崔哲又驚又喜,探身向後望去,忙上前攙扶,“季、季……”他忽然結巴起來——眼前正站著季月的父親,這是他第一次與季大人見面。
季大人下車後上下打量眼前青年,滿意地拍了拍崔哲肩膀。
“還愣著作甚!”季月上前拉住崔哲的手,“因韓王舉薦,父親獲任潁州知府,此番特來拜會世子!”
崔哲恍過神來,只愣愣應了聲“嗯”。他腦中一片空白,萬未想到會在此刻與季月重逢,更未料到季大人同行——上次書信往來時,季月竟半句未提,想來是要給他個驚喜。
恰在此時,公主從世子營帳出來,見眾人目光齊投營門,不禁好奇地緩步走近。
季大人瞥見公主身影,立刻整了整衣冠,肅然以待。
“微臣見過世子妃!”
公主心中好奇——出發前分明听說季大人與季月在南都巷口經營茶水攤,怎的此刻竟出現在此處?
“民女季月見過世子妃。”
待季月道明緣由,公主方知端倪︰原是韓王舉薦季大人出任潁州知府,起初王爺並不同意,經陸相與韓王極力勸說,才最終首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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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兄,你先帶季月姑娘去收拾住處,天色將晚,今日便在營中留宿吧。”
說罷,公主領著季大人往世子營帳走去。
“季大人為何不直接去潁州府衙,卻先來拜會世子?”公主轉身問道。
“微臣在南都雖未參與政事,卻始終心系朝堂。听聞潁州局勢復雜,不敢有半分怠慢,故先前來拜見。”
公主望向季大人,眼中泛起笑意︰“世子的情況想必你已听說,如今他白日昏睡,夜間方醒。不如我先帶大人去營中稍候?”
崔哲肩頭掛滿行李,領著季月在營中穿行。最愛打听閑事的靈兒公主拽著其他人,悄悄跟在二人身後。
“哲哥哥,父親既任潁州知府,往後幾年,你我怕是要飽受兩地相思之苦了。”季月輕靠在崔哲臂彎,眉梢染著淡淡憂色。
“若季大人能在任上做出政績,調回南都也是遲早的事。”崔哲低頭望著她微蹙的眉心,輕聲寬慰。
“還叫季大人?該改口了!”季月抬眼望他,眸中笑意如春風拂過花海,“我已同父親說過,他與崔叔父商議了咱倆的婚事!”
“婚、婚事?”崔哲猛地駐足,目光直直凝在季月臉上。
“自然!兩位長輩都沒反對。”季月轉身正對他,語氣里滿是篤定,“你我年歲漸長,又歷經諸多波折,如今只圖個心安。我跟父親提過,想與你早日成親。”
靈兒耐不住性子,一蹦一跳地走過前去,“我算過這月底便是良辰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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