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糧隊繼續在薄霧中的夕顏花原前行,沒多久便在谷口停下,三道素白身影從霧中閃出。為首者戴著斗笠,帽檐壓得極低,指間夾著的不是軟鞭,而是片薄如蟬翼的月刃——隱花堂夜影阿曇的標志。
“驗糧。”
沙啞的喉音驚起霧中宿鳥,公主認出這是谷中暗哨的變聲術。當阿曇的月刃劃向她的糧筐時,她故意讓麩皮撒落,遮住筐底的碎銀——那是世子給的盤纏,此刻卻像極了農婦藏的體己錢。
月刃在糙米中劃出細痕,阿曇的手指突然頓住,目光落在公主腕間褪色的紅繩——青嵐村女子常戴的祈福繩。她歪頭凝視,指尖在筐沿快速敲出三記短響,正是隱花堂“可疑”的暗號。
谷口石門“吱呀”開啟半扇,其他暗衛的呵斥聲傳來︰“糙米里混著碎石!”運糧隊頓時大亂,車夫們跪地求饒,公主趁機將文牒塞進阿曇掌心,指尖快速劃過對方手腕的脈門——這是曾經跟世子學的江湖卸力術。
阿曇的月刃突然轉向,目光掃過眼神中有些慌亂的公主,公主立馬低頭,跟著驚慌的村民涌入石門,糧筐里的麩皮不斷掉落,在地上畫出通向谷內的痕跡。
崔哲和陸之杰趁機躲進岩縫,看著公主的身影消失在石門後。陸之杰摸著懷中的空白絹布,上面本應畫著谷中布防圖,此刻卻只能記住阿曇月刃上的三瓣夕顏刻紋——那是可安說過的“死亡標記”。
進入谷內,公主被人流推著前行,拐過三道彎後,嘈雜聲突然消失,只剩腳下青磚傳來的寒意。她躲進廢棄的碾房,掀開衣襟,取出藏在貼身口袋的茉莉方糕——沒有幫手,只想起之前世子的那句︰“看見夕顏花,就往霧最濃的地方走。”
“嗒。”
月刃落地聲從房梁傳來,公主抬頭,看見阿曇倒掛在橫梁上,手中拎著的正是她的糧筐,筐底的碎銀在幽暗中泛著微光。阿曇歪頭凝視她的手中的糕點,瞳孔驟縮——她想起之前多年前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谷主會在潁州街邊的糕點攤子莫名的駐足。
公主屏住呼吸,看著阿曇從梁上躍下,月刃直指她的咽喉。千鈞一發之際,遠處傳來糧車傾覆的巨響,阿曇的目光微微偏移,她趁機抓起一把麩皮撒向對方,月刃在霧中劃出寒光,卻只削落她鬢邊的碎發。
“砰!”
月刃擦著她的耳際劃過,釘在牆上的位置,恰好是三瓣夕顏的形狀。阿曇的手指在牆上快速劃出三道斜線,轉身消失在陰影中,留下的月刃痕指向更深的谷道——那是江湖暗語“跟緊”的意思。
公主沒有方向的前行,暗室里沒有燈火,只有透過石縫進入的微弱的光。此時,公主喘著粗氣,手里緊緊攥著方糕。她單手扶在牆壁上,依稀听見腳步聲越來越近。
“嗒嗒。”
月刃落地聲再次響起,阿曇站在暗室門口,眼神冷冷地看著慌亂的公主,公主松開手繼續朝著亮光跑去。
當谷口的混亂平息,崔哲和陸之杰順著麩皮痕跡找到石門時,發現門楣的夕顏花已恢復原狀,仿佛從未開啟過。陸之杰摸著門框上的月刃劃痕,突然在磚縫里找到半片碎銀——那是公主留下的信號,意味著她已安全潛入。
“速回大營。”崔哲握緊柴刀,“公主既已入谷,咱們便該引開谷中注意力。”他望著漫山的夕顏花,花瓣正朝著谷內方向低垂,像極了某種無聲的朝拜。
公主跑著跑著體力愈發的不支,額頭上的汗珠如雨而下,拐角處,公主彎下腰喘著粗氣。回首望去,阿曇冰冷的臉望著自己,一步一步地跟著,讓公主奇怪的是,明明可以一刀了結了她,可是阿曇卻不慌不忙的攆著。
公主來不及多想,繼續跑著。耳邊的寒泉水聲越來越清晰,眼前的亮光越發的刺眼。
晨霧徹底消散,夕顏花原的藍白色花瓣在陽光下褪去磷光,露出藏在花蕊中的細小毒針。貞孝公主望著手中的方糕,她知道世子最愛母親給他做的茉莉方糕,想必谷中里的人也都知道,這也是阿曇“手下留情”的原因吧!
天還只是微微亮。公主腳步踉蹌,身體逐漸失去了平衡,緩緩地走下台階。她的步伐顯得有些艱難,似乎是因為長時間的躲避讓她的體力消耗殆盡。
她下到沒幾個台階的時候,突然間,她的腳一軟,整個人失去了支撐,猛地向前撲倒在地。這一跤摔得不輕,公主的膝蓋和手掌都擦破了皮,疼痛讓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然而,盡管摔倒在地,公主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身後。她緊張地回頭望去,看到阿曇手持著彎月刃,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
阿曇一步步順著台階走下來,她的步伐顯得有些從容,與公主的狼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公主見狀,心中愈發慌亂,她急忙用手撐起身體,想要繼續往後挪動,遠離阿曇的威脅。
就在她拼命向後爬行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手掌摸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她心中一驚,慌亂間抬頭看去,卻發現眼前站著的竟然是趙擒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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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擒虎彎腰低身,近距離地看著地上的公主。他的眼楮里流露出一種輕浮的神色,嘴角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仿佛在欣賞著公主俊俏的模樣。
“青嵐村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好看的小媳婦?”趙擒虎一臉淫笑地說著,同時伸出他那粗糙的大手,徑直朝著公主的臉蛋抓去。
公主見狀,心中一驚,本能地躲開這只不懷好意的手。然而,此時的她早已精疲力竭,身體失去了控制,軟綿綿的,根本無法挪動分毫。無奈之下,公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只大手越來越近。
手掌越來越近,眼看就要踫到公主的肌膚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公主突然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猛地一扭頭,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趙擒虎的魔掌。
兩次都未能得逞的趙擒虎頓時惱羞成怒,他瞪大了眼楮,滿臉怒容地盯著公主,嘴里罵罵咧咧道︰“臭娘們,還敢躲!看老子今天怎麼收拾你!”說罷,他毫不猶豫地伸出雙手,如同鐵鉗一般死死捏住了公主的臉頰。
公主只覺得臉上一陣劇痛傳來,仿佛要被捏碎了一般。她想要掙脫,但趙擒虎的力氣實在太大,她根本無法動彈。
一旁的阿曇看到這一幕,心急如焚。她拼命地向趙擒虎打著手勢。原來,就在公主剛才摔倒的時候,那塊方糕恰好掉落在地上,不偏不倚,正好被公主的衣袖蓋住了。
然而,此時的趙擒虎心思完全放在了公主身上,對于阿曇的手勢,他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到。
“哦,美人!”趙擒虎發出一陣戲謔的笑聲,“讓爺好好瞅瞅你這張俏臉蛋兒!”說著,他用力一扭公主的下巴,想要將公主的臉轉過來,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趙擒虎即將得逞的瞬間,一道寒光突然閃過。緊接著,一根銀針閃電般疾馳而來,命中趙擒虎的手背。
趙擒虎“啊”的一聲喊叫,抬起自己的手掌,臉上全是痛苦。
朝露上前扶起公主,接著人影閃過,趙擒虎飛出數米,結結實實的撞在一旁的樹干上,他痛苦的在地上掙扎。
“媚姬,凡是剛剛在入口見過公主的人,此段記憶全被抹掉!”谷主惡狠狠地盯著滿地打滾的趙擒虎,身後的甦媚姬輕聲領命。
谷主彎腰拾起地上方糕,吹去附著的灰塵,放在朝露的手掌上。“朝露,去找身合適的衣裳給公主換上!”
“女兒貞孝,見過母妃!”
谷主天微亮,此時還是陳之紅)拉起公主的手,“剛剛沒嚇壞你吧,這阿曇一直這樣冷著臉,誰見了都怕!”
听到谷主的話,阿曇低下了頭。
“沒事的,母妃!”
太陽升起,陽光落在趙擒虎的臉上,照亮了他臉上的痛苦。
“先傷谷主之子,後調戲谷主的兒媳,擒虎兄果然是谷中最有種的男人!”甦媚姬捂著臉嘲笑著。“可惜我這麼漂亮的臉蛋,擒虎兄看不上!”她的笑聲在谷中回蕩,接著人消失在薄霧里。
阿曇朝著趙擒虎比劃著,“咎由自取!”
“啊!”趙擒虎大聲喊著,“全是瘋娘們!瘋娘們!”“啊!”
“什麼?世子妃進入谷中的?”世子看著崔哲和陸之杰很是驚訝,原本以為公主只是湊合個人數,沒想到進去的是她。
“崔哲!我怎麼交代的?”世子著急的來回踱步,“世子妃不會武藝,孤身一人入谷多麼凶險!”
“回世子,那時來不及多做思考,只能是世子妃!”
太陽升起,世子昏睡在床榻上。
公主跟著谷主踏上青石板路時,鼻尖縈繞的茉莉香愈發清甜。晨霧初散,層疊的青瓦白牆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每道飛檐都懸著串成風鈴的夕顏花,花瓣半卷如蝶翼,將晨光濾成淡紫色的霧。
“谷中建築依月相而建,取‘十二時盡,夕顏不絕’之意。”谷主的素白衣衫掠過石牆,夕顏花浮雕在她指尖綻放,露出藏在花蕊中的細小銀鈴,“你看這十二月廬,正月植斷腸梅,二月種鴆羽蘭,到了三月——”她抬手,前方整座木廬被藍白色夕顏花覆蓋,花瓣隨腳步起伏,如流動的星河。
花匠們身著月白短打,手持細銀剪修剪枝椏,每道剪裁都順著梅枝的天然弧度,竟在不經意間拼成橫水鎮的輪廓。公主注意到,每座廬舍的木門上都嵌著月份對應的毒花標本,正月梅芯里藏著極小的狼頭徽記,二月蘭瓣間嵌著碎銀,在風中閃爍如星。
“三五月曇最是奇特。”谷主領著她轉過彎,整面山坡的粉白夕顏花突然如簾幕般分開,露出藏在花海中的溫泉池。水面漂著拳頭大的曇花,花瓣半透明如鮫綃,花蕊處跳動著幽藍的光,“花開時不聞香,卻能听見月光落地的聲音。”她說著,指尖輕點水面,曇花應聲舒展,露出花蕊中央懸浮的露珠,竟映出谷中建築的微縮倒影。
沿著環湖回廊前行,公主發現每根廊柱都雕著不同的花卉。欄桿上擺著青瓷花盆,里面種著會發光的夜曇,花瓣開合間漏出細碎銀光,落在地上竟拼成“平安”“長樂”等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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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花匠都是流民。”谷主望著正在給曇花澆水的老人,他的袖口繡著極小的雙股纏枝紋,“年輕時多是耕讀傳家的好手,如今在谷中侍弄花草,倒比舞刀弄槍更自在。”她忽然輕笑,指尖劃過廊柱上的夕顏浮雕,“外界傳我們用毒殺人,卻不知這些毒花曬干後,能治婦人難產、小兒驚風。”
公主望著漫山遍野的夕顏花,發現所有花枝都朝著月相閣的方向微微傾斜,仿佛在朝拜。谷主的素白衣衫被山風吹起,露出衣擺處繡著的雙股纏枝紋,枝椏間點綴著極小的夕顏花,與她鬢邊的三瓣花鈿相映成趣。
“谷中雖小,卻藏著四季。”谷主忽然停步,指著遠處正在給孩童們分發糖霜的花匠,孩子們手中的糖人竟都是夕顏花形狀,“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而我們的夕顏花,四季都開在該開的地方。”
微風拂過公主的掌心,留下夕顏花瓣的微涼。她回頭望去,谷中建築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青瓦白牆間點綴著紅藍紫白的花影,竟比畫舫上見過的江南園林還要精致三分。那些被外界傳得腥風血雨的毒霧與刀兵,此刻都化作了檐角的風鈴、枝頭的花露、湖中的月影。
山風掠過,夕顏花的香氣里混著若有若無的硝煙味,仿佛在提醒她,這世外桃源般的美景下,藏著怎樣的過往。但此刻,她只看見晨光里綻放的夕顏花,听見風鈴與溪流的和鳴,還有母妃陳之紅的衣袂拂過花枝的 聲——這一切,都如此寧靜,如此美麗,讓人幾乎忘記了,這里是江湖聞之色變的花月谷。
二人站立在山頭,俯視著谷中。“貞孝,淵兒讓你來是為了沐家,還是為了花月谷,亦或者其他?”
“母妃,這。。”沉浸在谷中景色公主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
“貞孝,母親跟朝露交代過了,白天你我不能見面!”谷主抬頭望了望遠處即將升起的太陽,“谷中有些地方你不能去,有些消息不能打听,有些人也不能接觸!母親的意念能壓制一時,不能一直壓制,希望你記住!”
太陽露出半個身子,谷主的瞳孔開始變色,身體不受控制的扭曲,“記住母親的話!”
“朝露!”谷主大聲的喊著。
隨即公主被朝露帶離了山頭,谷主跪在地上,白天她將是謝懷霜,而不是公主的母妃,是個凶險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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