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湯的辛辣在舌尖蔓延開來，陳大雷皺著眉頭灌下最後一口，喉結滾動時，我看見他脖頸上那條細長的疤痕在燈光下若隱若現。他隨手將空碗擱在茶幾上，碗底殘留的姜絲像極了老家屋檐下結著的蜘蛛網。
"借件t恤。"他扯了扯被啤酒浸濕的衣領，我扔給他那件印著"搖滾不死"的舊衣服。他換衣服時，後背露出大片褪色的疤痕——不知道是怎麼弄的，也許這是他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撥通歐陽素的視頻電話，屏幕那端她正蜷在酒店的被窩里，藍紫色的發絲散在雪白的枕頭上。她眯著眼看著身後的陳大雷，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又喝多了？"背景音里，上海的夜雨正敲打著窗戶。
陳大雷在沙發上沖鏡頭比了個搖滾手勢，熒光手環在昏暗的客廳里幽幽發亮。歐陽素突然指了指他手腕"那個設計"她的聲音突然輕了下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了話題，"記得關煤氣。"
掛斷電話後，陳大雷已經在沙發上蜷成一只蝦米。我給他扔了條毯子，他接住時露出小臂上那串褪色的數字——就像是流水線上的工號。夜風掀起窗簾一角，月光趁機溜進來，正好落在他微微發抖的睫毛上。
我關掉最後一盞燈，黑暗中只剩下陳大雷腕間手環的微光，和廚房煤氣灶的紅色指示燈。兩粒小小的光點，在夜色中此消彼長，像是某種無言的對話。
床頭的安眠藥瓶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我擰開瓶蓋又合上。窗外，塔吊的紅燈依舊在閃爍，而遠處便利店的燈牌下，那個清潔工大叔正就著路燈的光，翻看一本破舊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睡意終于如潮水般涌來時，我听見陳大雷在夢中囈語"老張的扳手"他的聲音輕得像樓下被風吹起的塑料袋，在城市的縫隙里打了個轉，消失得無影無蹤。
……
晨光透過紗簾的縫隙，在客廳地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我赤腳踩過冰涼的地磚，看見陳大雷蜷縮在沙發上，半邊臉埋在毯子里，露出的一截手臂上，那串褪色的數字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刺眼。他的熒光手環已經沒電了，灰暗的塑料環松松垮垮地掛在腕間，像一道褪色的枷鎖。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裝修隊長的聲音帶著清晨特有的沙啞"林老板，您那工作室提前收工了。"背景音里傳來電鑽最後的嗡鳴，像是某種勝利的號角。我掛掉電話，晨光正好照在茶幾上那堆空啤酒罐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暈。
周穎的電話接通時，背景音里傳來吹風機的轟鳴。"真的？"她的聲音突然拔高，蓋過了電器噪音，"我馬上通知蔣麗娜！"電話那頭傳來什麼東西被打翻的聲響，還有她手忙腳亂去扶的動靜。
陳大雷被這陣騷動驚醒，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毯子滑落時露出後背那片猙獰的疤痕。他眯著眼適應光線，像只被強光照射的夜行動物。"幾點了？"他的嗓音像是被砂紙磨過，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腕上數字的痕跡。
正午的陽光毒辣地炙烤著柏油路面，我們踩著融化的瀝青走向工作室。陳大雷邊走邊揉太陽穴，脖子上那條細長的疤痕在陽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路過便利店時，他忽然停下，盯著櫥窗里正在補貨的店員——那個大叔的工牌繩已經磨得起毛邊，卻還在認真地擦拭每瓶飲料的瓶身。
轉過街角，工作室嶄新的招牌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周穎和蔣麗娜已經等在門口，前者藍紫色的發梢上還沾著水珠，顯然是匆忙洗了頭就趕來了。蔣麗娜的鼓槌在指間轉得飛快，銀鏈反射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鑰匙插入鎖孔的瞬間，陳大雷突然按住我的肩膀。他的手掌心有一道橫貫的舊傷，粗糙的觸感透過t恤傳來。"等一下，"他的聲音輕得幾乎听不見，"讓我猜猜里面什麼樣。"
陽光透過玻璃門，在我們腳邊投下四道長長的影子。周穎的鑰匙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那是趙露送的生日禮物，一個小小的銀色音符。蔣麗娜突然吹了聲口哨，驚飛了屋檐下的麻雀。
門開了。
推開工作室大門的瞬間，混合著木屑與油漆味的空氣撲面而來。陽光透過落地窗斜斜地鋪在嶄新的原木地板上，將"回聲工作室"幾個金屬字映得閃閃發亮。
左側的直播區像一艘宇宙飛船的控制艙。半圓形的rgb燈帶懸浮在背景牆上方，映照著定制的聲學海綿牆——那些不規則的幾何體被漆成星空藍，點綴著細碎的熒光顆粒。主播椅旁立著個造型奇特的設備架，上面纏繞的彩色數據線像某種未來植物的藤蔓。
往里走是視頻拍攝區，可移動的綠幕牆安靜地立在軌道上。天花板的滑軌上懸掛著幾盞柔光箱，此刻正反射著窗外樹影的搖曳。角落里的道具架上，各種樂器與稀奇古怪的小道具親密地擠在一起——從復古麥克風到全息投影儀，像是穿越了時空在此相聚。
錄音室的門厚重得像是銀行金庫，推開時鉸鏈發出令人安心的" 噠"聲。吸音棉包裹的牆壁呈現出海浪般的曲線，控制台上密密麻麻的旋鈕在黑暗中泛著幽藍的微光。角落里的沙發上扔著條星空圖案的毯子，顯然是裝修工人留下的臨時休息痕跡。
休息區的設計最令人驚喜。整面牆被做成魚缸，熱帶魚在珊瑚間穿梭，投下的水波紋在天花板上輕輕晃動。懶人沙發圍成星軌的形狀，中央的智能茶幾正播放著海底世界的畫面。冰箱門上貼著歐陽素手寫的便簽"別喝太多冷飲"。
最里面的會議室采用了全息投影牆，此刻正循環播放著工作室的lo動畫——一顆墜落的星星化為音符。長桌是用老榆木門板改造的，年輪的紋路里還嵌著幾枚生銹的門釘。白板旁邊掛著我們第一次演出的照片，相框邊緣特意做成了磁帶造型。
走廊盡頭的消防櫃被改造成了迷你酒吧，玻璃櫃里整齊排列著各種飲料。陳大雷迫不及待地拉開櫃門，發現每瓶啤酒上都貼著便簽——周穎的字跡寫著"錄音前禁酒"。
陽光漸漸西斜，整個工作室開始上演光影魔術。玻璃隔斷將夕陽折射成彩虹，在雪白的牆面上流淌。不知是誰按下了音響開關，《星空》的旋律頓時充盈每個角落。我們站在光影交錯中，看著彼此臉上跳動的光斑，突然誰都不想第一個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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