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啟動的瞬間，歐陽素把剩下的半顆杏子塞進我嘴里。酸澀的汁水在口腔炸開，激得我眯起眼楮。後視鏡里，她的銀鏈隨著轉頭動作晃出一道弧光，恰好映在車載香水瓶上——那是我去年生日時她送的，此刻檸檬草香混著杏子的青澀，在密閉車廂里發酵成某種微妙的氣息。
"酸死你活該。"她扯過安全帶扣上，金屬扣踫撞的聲響格外清脆。我瞥見她帆布包上的指南針掛件正在微微顫動，紅色指針固執地指向北方，像在提醒什麼。窗外流動的霓虹燈掠過她的側臉，在下頜線投下細碎的光斑，宛如那年音樂節散場時，她頭發里沾著的熒光粉。
我伸手調低空調溫度，冷風涌出的剎那，她忽然按住我放在檔位上的手。掌心相貼的溫度讓車載香水的味道突然變了調，後調的白檀香浮現出來。"其實"她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的手臂，，"剛才在車站，我第一眼看見的是你捏杏子的手。"
路口紅燈亮起，剎車時儲物格里的硬幣叮當作響。那顆被咬過的杏子滾到踏板邊，月牙形的咬痕沾上了細灰。歐陽素彎腰去撿，發絲掃過我的手背，帶著熟悉的柑橘洗發水味道。當她直起身時，領口晃出的銀鏈上掛著一枚小小的吊墜——在有些暗的車內顯得格外閃亮，就像在人群里的她。
"看路。"她突然掐我手臂，我才發現綠燈已經亮了三秒。後方車輛的喇叭聲驚飛了電線上的麻雀，它們的影子在擋風玻璃上一閃而過，像一串跳動的音符。我踩下油門時，听見她悄悄把杏子核包進紙巾的沙沙聲。
轉過高架橋的彎道，月光突然灌滿車廂。歐陽素從包里摸出個褪色的平安符扔在儀表台上，紅繩上系著的鈴鐺發出細弱的聲響。"這是我幫你求的，"她的耳尖在月光下泛著微紅，"說你這人開車總走神。"鈴鐺隨著顛簸輕輕搖晃，在時速表上投下細小的陰影，像極了老家屋檐下的風鈴。
電台突然插播天氣預報，說明天有雷陣雨。她伸手調台時，腕間的銀鏈擦過我的袖扣，發出極輕的錚鳴。某個音樂節目正在放《卡農》，正是她在列車上听的那版。我們同時轉頭，發現對方嘴角都掛著來不及收起的笑意。
"喂，"她突然指向路邊，"那家便利店還開著。"玻璃櫥窗後，24小時營業的燈箱映出"星辰"兩個字，霓虹燈管依然壞了一半。我打轉向燈靠邊停車時，滾落的杏子核卡進了空調出風口。
等她抱著一袋零食跑回來，發梢沾著夜間的霧氣。袋子里全是酸到離譜的檸檬糖和青梅干——我們剛認識時公司團建，當時我坐的位置比較遠，她的位置剛好可以拿到零食，她總是不停的向自己這邊拿，我就偷偷的吃了幾包，她發現我偷吃她零食後賭氣買的同款。"報復。"她把檸檬糖咬得 響，糖粉沾在唇珠上，像落了一粒星屑。
當車駛入隧道，橘黃色的壁燈在車內流轉。歐陽素突然湊過來，帶著檸檬糖的酸香在我耳邊說"其實那顆杏子" 話音未落，隧道盡頭的光亮呼嘯而來，隨後一輛逆行的車子從旁邊飛速駛過。
出口的夜風卷入車廂，吹散了所有未盡的話語。過了一會兒，我看向副駕駛，她已經歪著頭睡著了，我在路邊緩緩的停下車，幫她把座椅調了一個相對舒服的角度，便繼續行駛，月光透過車窗在她鎖骨處投下細碎的光斑，宛如一串會呼吸的星圖。
車子駛過最後一個路口，行道樹的影子在擋風玻璃上交錯成五線譜的紋路。歐陽素的呼吸聲很輕，混著空調出風口的白噪音，像一首沒有歌詞的搖籃曲。她的銀鏈隨著車身微微晃動，吊墜在月光下時隱時現——此刻我才看清，那是枚小小的杏核，表面刻著歪歪扭扭的五角星。
便利店塑料袋在她膝頭沙沙作響，一顆檸檬糖從袋口滑落。我停下車俯身去撿時，聞到她發間殘留的列車空調氣味，混著青梅干的酸甜。糖紙反射的光斑在她睫毛上跳動，讓我想起老家夏夜里的星光。指尖踫到糖紙的剎那，她無意識地咂了咂嘴，唇上的糖粉像未化的雪粒。
轉過街角時，路燈突然暗了一瞬。歐陽素在光影交替中微微蹙眉，銀鏈滑落到座椅縫隙里，發出極輕的"叮"聲。我伸手想幫她調整，卻看見杏核卡在了安全帶扣旁——那顆五角星正好對著車載香水的玻璃瓶，在瓶身上映出細小的光點。
月光突然變得很亮。歐陽素翻了個身，襯衫的領口滑向一邊，露出鎖骨，此刻正在月光下流動著銀藍色的微光。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劃過座椅調節鈕，像在夢中彈奏某段旋律。
夜風掀起她散落的發絲，有幾根粘在了糖粉未淨的唇角。我伸手想撥開，卻在即將觸踫時停住——怕驚醒這個帶著檸檬糖香氣的夢。遠處24小時便利店的電子音隱約傳來"歡迎光臨"的合成聲，而車載時鐘恰好跳轉到00:00，發出水滴般的提示音。
歐陽素就在這時睜開了眼楮。朦朧的睡眼里映著未熄的導航屏光，像是含著兩粒小小的星辰。"到了怎麼不叫我"她揉眼楮時，吊墜從衣領里滑出，在月光下劃出一道銀線。
夜風吹動樹梢，一片梧桐葉飄進車窗，恰好蓋在她手背上。葉脈的紋路與掌紋交錯，像封來自天空的信。她捏起葉片對著月光看，突然笑了"看，像不像你歌詞本里夾的那片？"
星光突然變得很亮。在我們頭頂，銀河正緩緩轉向盛夏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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