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想邁步進去，就听到里面傳來一陣嘈雜聲，像是有人在爭吵，又像是在互相打趣。我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排練室里一片混亂，樂器散落一地，吉他弦被扯得亂七八糟，鼓棒隨意地扔在角落里。周穎站在中央，雙手叉腰，臉上帶著一種“你總算來了”的表情。她旁邊，貝斯手齊甄正拿著一把吉他撥弄著，嘴里還嘟囔著什麼，而鼓手蔣麗娜則在鼓架後面調整著鼓皮，時不時抬頭朝這邊看一眼。
“沒想到你竟然來了，我還以為你會舍不得，多糾纏一會兒呢？”周穎看著我，話語里好像帶有幾分責備。
“都解決了，當然要過來看看。”我尷尬一笑，隨便把藥往旁邊的架子上一放。
嘿！哥們兒，你這臉色不太對啊，沒休息好？"
齊甄的問題像一根針，戳破了我強撐的平靜。我下意識摸了摸臉，指尖觸到的是未干的淚痕——原來從醫院到這里的路上，我一直在哭。
"他剛從醫院回來。"周穎突然插話，從鼓架後面繞到我面前。她今天穿了件黑色背心，鎖骨處的玫瑰紋身在昏暗燈光下像道未愈的傷口。"把銅錢還給前女友了？"
排練室驟然安靜。蔣麗娜的鼓棒懸在半空，齊甄的貝斯發出"嗡"的一聲雜音。三雙眼楮同時盯住我，空氣凝固成一塊透明的琥珀。
"不是前女友。"我彎腰撿起滾到腳邊的啤酒罐，"只是...一個護士朋友而已。"
周穎嗤笑一聲，指甲在鼓面上敲出"噠噠"的聲響︰"哦~就是那個收了你家傳銅錢，半夜陪你聊人生，最後跟醫生跑了的白衣天使？"
啤酒罐在我手中變形，冰涼的液體滲進指縫。齊甄吹了個口哨，把貝斯往牆邊一靠︰"精彩。所以現在是我們樂隊要當你情感療養院？"
"齊甄！"蔣麗娜終于出聲，她站起來時踫倒了 架，金屬撞擊聲像把刀劈開凝固的空氣。
"怎麼？我說錯了？"齊甄一腳踢開效果器，"周穎突然解散巡演計劃，就為陪這菜鳥玩音樂過家家？"他猛地指向牆上撕到一半的海報——那是他們原定下個月的全國巡演宣傳圖。
我這才注意到角落里堆著打包到一半的樂器箱。周穎靠在音箱上，指尖轉著撥片，表情平靜得可怕︰"說完了？"
陽光從高窗斜射進來，照見漂浮的灰塵。有什麼東西在我胸腔里膨脹，擠壓著肋骨。我走向角落那把我第一次來就注意到的木吉他——琴頸上有道明顯的裂痕，用膠帶草草纏著。
"喂！別踫那——"齊甄的呵斥卡在喉嚨里。
琴弦冰涼的觸感讓我想起趙露還回來的銅錢。我撥動琴弦，走音的共鳴箱發出嘶啞的呻吟。手指自動找到那些反復練習過的和弦，喉嚨里涌出未完成的歌詞︰
"銅錢沉在歲月底...紅線纏繞著往昔..."
聲音比想象中沙啞，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金屬。但奇妙的是，當唱到副歌部分時，走音的吉他突然有了生命。我閉上眼楮，看見趙露在值班室低頭整理藥盒的側臉，看見她把喜糖放進包時顫抖的手指。
最後一個音符消散時，排練室靜得能听見空調的嗡鳴。睜開眼，齊甄的表情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操。"他最終只憋出這一個字。
周穎的鼓棒掉在地上，"啪"地一聲響。她走過來從我手里拿走吉他，指尖劃過琴弦帶出一串漣漪般的泛音︰"副歌升半個調會更好。"她的呼吸里有薄荷糖和煙草的味道，"但還不錯。"
蔣麗娜默默遞來一罐啤酒。鋁罐上的水珠滴在我手腕上，涼得像那天趙露放在我額頭上的冰袋。
"所以，"齊甄抓起外套，"現在真的想要陪他搞那什麼工作室？"他盯著周穎，"帶著你的小情人？"
周穎突然笑了。那是個危險的笑容，像刀鋒反射的冷光︰"吃醋了？"她走到齊甄面前，伸手整理他歪掉的衣領，"放心，你永遠是我的首選貝斯手。"
齊甄耳尖肉眼可見地變紅。他拍開周穎的手，卻看向我︰"以前我不想說什麼，他確實幫我了我們很多，可是我不希望他這麼亂來，工作簡直就是燒錢行為，真的很異想天開。"說罷，他起身奪門而出。
門摔上的震動讓天花板落下一縷灰塵。蔣麗娜嘆了口氣，開始收拾散落的鼓槌︰"他其實很喜歡你的歌。"她小聲說，"只是..."
"只是舍不得巡演。"周穎接話，從冰箱拿出三瓶礦泉水，"老周答應投資工作室的條件就是暫停巡演。"她擰開瓶蓋遞給我，"沒來得及告訴你們。"
我盯著水瓶上的冷凝水︰"為什麼是我？"
"因為..."周穎突然湊近，嘴唇幾乎貼上我的耳垂，"你寫歌時的表情，和那晚在我家床上一樣..."她的氣息燙得驚人，"...毫無保留。"
這次輪到我有些面紅耳赤了，雖然我看不見自己的臉，但是我能感覺到它在發燙。
"我什麼都沒說。"周穎把文件夾塞給我，"不過...你給她的喜糖盒里，裝的真是糖嗎？"
陽光突然變得刺眼。我想起趙露接過盒子時反常的急切，想起她男朋友警惕的眼神。如果她發現里面是銅錢...
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發來一張照片︰喜糖盒被打開，銅錢安然躺在藍絲絨上。緊接著是一條文字︰
「謝謝你的成全。這對銅錢本該在一起，就像——」
消息在這里戛然而止。
我知道這是誰發來的，畢竟那個號碼我再熟悉不過了。至于為什麼用短信這種方式，我想應該是她不想被別人看到我們之間的交流吧，又或者是她擔心直接打電話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和誤會。
戛然而止的那句話的後半句我其實也能猜得出來，她大概是想說︰“就像曾經的我們吧。”
我糾結了一下，手指在鍵盤上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回復了一條短信︰“嗯，我明白你的意思，祝我們都會幸福。”簡單的幾個字，卻包含了我復雜的心情和難以言喻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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