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掠過廢棄工廠的鐵皮屋頂，發出空洞的回響。周穎的機車斜靠在生銹的消防梯旁，月光在油箱上投下斑駁的陰影。她脫下手套時，我注意到她右手無名指指節處有道新鮮的擦傷，皮肉翻卷處還沾著機油。
&34；上個月發現的。&34；她突然指向銹跡斑斑的水塔頂端，&34；在這里看星星，感覺會更近，有一種觸手可得卻又無法捉住的感覺。&34；夜風掀起她皮衣的下擺，露出腰間別著的一個水杯——那是去年我們做線下活動的紀念品，壺底還刻著我們幾個人的名字縮寫。
我跟著她爬上消防梯，鐵制的階梯在腳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周穎的皮靴踩碎了幾片干枯的苔蘚，碎屑飄落在下方堆放的化工桶上。爬到第三層平台時，她突然蹲下來，從鐵板縫隙里摳出半包受潮的芙蓉王。
&34；齊甄藏的。&34；她叼起一根潮濕的香煙，打火機的火苗在風中搖曳不定，&34；每次排練挨罵就躲來這兒抽。&34；火光映亮她下巴上的一道結痂的傷口，像條蜈蚣趴在那里。
水塔頂部的視野確實開闊。周穎屈腿坐在平台邊緣，靴跟有節奏地敲擊著生銹的鋼板。遠處城市的燈火像一片墜落的星群，而真正的星辰在我們頭頂沉默地旋轉。她忽然解開皮衣領口，鎖骨處的露出背後薔薇紋身的一角，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藍。
&34；紋身師說...&34；她的指尖撫過那些暗紅色的線條，&34；這種顏料會隨著體溫變色。&34；
“可能是錯覺，或者是幻覺，怎麼可…”我還沒有說完，她忽然露出了後背的紋身，紋身突然轉為暗紅，仿佛真的有鮮血在花瓣間流動。我這才發現她皮膚燙得嚇人。
酒壺里的液體晃蕩出刺鼻的醫用酒精味。周穎仰頭灌了一口，喉結滾動時脖頸上的留置針疤痕清晰可見。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可能是被嗆到了，嘴角滴落的酒水，立刻被黑色皮革吞噬得無影無蹤。
&34；別告訴老周。&34；她用袖口抹了抹嘴角，袖扣刮破了結痂的傷口，&34；他雖然知道，但是我不想讓他太擔心。&34；夜風卷走她的話音，散落在下方堆放的化工桶之間。那些藍色桶身上印著的危險標志，在月光下像無數只注視我們的眼楮。
周穎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拽向平台邊緣。三百米下的地面堆放著扭曲的鋼筋，在月光中像一片等待獵物的獠牙。&34；去年冬天...&34；她的呼吸噴在我耳畔，帶著鐵銹味，&34；我在這里數到過一百二十七。&34；
她的皮衣口袋里露出半截繃帶，邊緣沾著可疑的黃色污漬。當我們俯身向下看時，一顆紐扣從她衣領脫落，在化工桶上敲出一連串清脆的哀鳴。夜風突然轉向，送來遠處救護車的警笛聲，周穎的瞳孔隨著音浪劇烈收縮。
&34；回去吧。&34；她轉身時皮衣擦過我的手臂，發出干燥的沙沙聲，&34；明天還要拍視頻。&34；水塔的鐵梯在我們腳下顫抖，仿佛隨時會解體墜入深淵。走到機車旁時，她突然從後備箱扯出條圍巾扔給我︰&34；上次你落排練室的。&34；
羊絨圍巾上還殘留著淡淡的血跡，我認出這是歐陽素送我的聖誕禮物。周穎發動機車時，排氣管噴出的藍煙籠罩著她傷痕累累的手腕，那些新舊交織的疤痕在煙霧中像一組神秘的摩斯密碼。
回程路上她開得很慢。後視鏡里，廢棄工廠的水塔漸漸隱沒在夜色中，塔頂某扇破碎的玻璃窗仍在反射月光，像一只永不閉合的眼楮。周穎的腰背挺得筆直，仿佛有根無形的鋼索將她固定在機車上，一旦松懈就會墜入萬丈深淵。
我將圍巾裹緊時，周穎的機車已經駛出廢棄工廠的鐵柵門。藍煙在她身後拖出一條破碎的銀河，尾燈的紅芒在夜色里忽明忽暗，像不肯熄滅的傷口。她沒有回頭，但我知道她能感受到我目光的重量——就像她總能察覺那些藏在暗處的裂痕。
圍巾上的血跡在月光下凝成暗紅的星，我忽然想起去年聖誕夜，歐陽素把這條羊絨圍巾塞進我懷里的樣子。她笑著說&34；冬天太冷了，總得有點溫度&34；，那時周穎正站在我們身後，皮衣口袋里的手機屏幕映著她發白的指尖。
現在那些溫度都成了刺，扎進皮膚里慢慢結痂。我捏著圍巾走向周穎留下的機車，後視鏡里水塔的玻璃窗仍在反射月光，像某種未完成的告白。引擎發動的瞬間，機油混合著醫用酒精的氣味撲面而來，我突然明白那些紋身顏料的秘密——它們不是隨體溫變色，而是在燃燒。
周穎的機車在前方一個急轉彎，尾燈劃出的弧線割開夜色。我跟得很緊，卻始終隔著半米的距離——就像我們總隔著某種看不見的屏障。她的後背在月光下泛著金屬般的冷光，那些交錯的疤痕像被按下的暫停鍵，懸停在愈合與崩壞之間。
我們穿過三條街時，東方開始泛起魚肚白。周穎在小區的樓下停下，圍巾從我肩頭滑落，露出歐陽素繡在內襯的名字縮寫。她沒有轉身，只是用只有我能听見的聲音說︰&34；今天拍視頻的時候別提剛才的事…。&34；
門鎖轉動的金屬聲里，我看見她脖頸上的留置針疤痕在晨光中發亮。那道蜈蚣狀的結痂突然抖動起來，像某種即將破繭的生物。她深吸一口氣，鋼索般繃緊的脊背終于松懈，卻在踏入家門前又重新挺直。
屏幕亮起的瞬間，周穎的笑容像被按了重置鍵。她對著鏡頭揮手時，我瞥見她皮靴內側蹭著的鐵銹粉末。那些從水塔邊緣帶下來的碎片，在她踩下油門的剎那，正在腳踝處悄然生長。
“好的，那你就安心休息吧。下午我會再跟你聯系的，在此之前，我會先把劇本發送給你們。至于具體的事情，等大家都到齊了之後再一起商量做決定。”我微笑著說道，語氣輕松而自信。
周穎听後，也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回應道︰“好的，希望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並沒有對你的創作水平造成太大的影響。我對你的作品可是充滿了期待！”
我連忙安慰她道︰“放心吧，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說罷，我們就此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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