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如果僅僅只是回家過個年而已,那我其實並沒有那麼反感。畢竟在外奔波忙碌了一年,能回到熟悉溫暖的家中與親人團聚,享受片刻的寧靜與溫馨,倒也是件挺不錯的事情。然而,真正令我感到無比苦惱甚至有些畏懼的,卻是走親訪友這一項傳統習俗。尤其是在咱們家鄉那種位于鄉下的農村里,按照老規矩,大年初一這天必須得挨個兒到所有親戚家去拜訪一番才行。
本來嘛,如果這些親戚們住得都離得近些,那倒也還算好應付。可偏偏我家的情況比較特殊,每一家親戚都相隔較遠,分布在村子的不同角落。這不,就在今天這個大年初一的早上,我不得不領著跟我年齡相仿的幾個妹妹,開始了這場漫長而又艱辛的拜年之旅。
我們沿著彎彎曲曲的鄉間小道,一路小跑著穿梭于村落之間。有時候遇到泥濘難行的路段,還得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水坑和泥坑;偶爾經過別人家的院子時,還會被突然沖出來的小狗嚇得夠嗆。就這樣,我們足足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圍著整個村子轉了一大圈之後,總算是把該拜的年都給拜完了。
此時,時間已經悄然滑向了正午時分,忙活了一上午的我們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兩腿發軟。于是乎,大家商量著一起到鎮上去找點東西填填肚子。說來也巧,剛好我的一個同學他家就在鎮上開了一家小店!
正當我們熱烈地討論著究竟要前往誰家去取車時,一陣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破了這份喧鬧。拿起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出的竟然是一位親戚打來的電話。按下接听鍵後,只听電話那頭傳來那位親戚興奮的聲音︰“喂!中午來我家聚餐啊!”原來是有好消息要分享呢。
原來,這次聚餐的緣由竟是我那一個叔叔帶回來了女朋友,並打算就此訂婚啦!雖說按照輩分來講,這位叔叔的確算是我的長輩,但實際上由于農村里復雜交錯的輩分關系,他也就僅僅比我年長一歲罷了。這可真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呀,所以平時我會直接叫他的名字,親戚面前還是會喊他一聲小叔的。
掛掉電話之後,我轉頭看向身邊一同商議的其他幾人,將剛剛接到的邀請轉達給他們,並征求大家的意見。經過一番短暫而又熱鬧的討論,眾人紛紛表示願意前往參加這場特別的聚會。于是乎,我們便決定暫時擱置原先關于開車去哪里的計劃,轉而向這位叔叔家進發。
北風裹著雪粒子往領口里鑽,我縮著脖子走在最前頭。身後三個妹妹踩著凍硬的雪殼子,鞋底碾碎冰碴的聲響像嚼冰糖。最小的妹妹突然拽住我後衣擺,睫毛上凝著霜花︰"哥,小叔的女朋友會不會像電視里那樣涂紅嘴唇?"
我哈出口白氣,瞥見遠處灰撲撲的土坯房上飄著兩串紅燈籠,在鉛灰色天幕下晃得像兩團跳動的火苗。屋檐下人影憧憧,新刷的春聯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良緣夙締"四個金字。
"把嘴閉嚴實了,別給小叔丟人。"我伸手彈掉小妹絨線帽上的雪粒,指甲縫里還留著上午拜年時蹭的炮仗紅紙屑。說話間小叔已經迎到院門口,嶄新的皮夾克在雪地里泛著油光,袖口商標都沒拆。
屋里熱浪混著炖肉的腥香撲面撞來。火炕燒得燙屁股,小叔的女朋友站在八仙桌旁剝蒜,大紅羽絨服領口翻出白毛衣領,袖口綴著兩粒毛絨球,隨動作輕輕搖晃。
"大學生就是水靈。"二姑一邊撈酸菜,一邊用鐵勺刮著鍋沿發出刺啦聲,"瞧瞧這身段,跟咱屯里姑娘就是兩路貨色。"話音未落,小叔他爹的銅煙鍋就敲在炕沿上,震得茶碗叮當響。
兩家長輩圍坐在摞著棉被的炕頭,中間擺著包漿油亮的炕桌。新嬸子爹搓著老繭手,指關節粗得像凍蘿卜︰"按說六號是好日子,可今年閏二月......"
"閏月怕啥!"三叔突然插話,手里攥著的紅雙喜煙盒捏變了形,"王瞎子說十六號逢雙,宜嫁娶。"他後脖頸泛起潮紅,新剃的板寸底下冒出層汗珠,他們口里的王瞎子,按照我們那里的說法就是會看事的大仙,平時有一些重要的事都會找他看看,這就讓我想起了小說里的一些奇人異士。
小叔的女朋友抿嘴笑,毛絨球擦過小叔的手背。她娘從藍布包袱里掏出個紅綢包,抖開是副沉甸甸的銀鐲子︰"按老禮該有八斤八兩彩禮,如今新社會......"
話頭被掀門簾的堂哥打斷。他端著鐵鍋沖進來,油星子濺在雪白的牆圍子上︰"豬肉酸菜汆白肉!"蒸騰的熱氣里,我看見小叔的女朋友悄悄把鐲子推回母親膝頭。
八仙桌轉眼擺得滿滿當當︰海碗盛的排骨豆角黏著醬色湯凍,青花瓷盤里碼著晶亮的皮凍,中央銅火鍋咕嘟著羊蠍子,辣子油在湯面上暈開紅圈。ど妹盯著炸得金黃的茄盒直咽口水,被我掐了下大腿才收回爪子。
"動筷動筷!"大伯用筷子敲碗沿,震得酸菜缸里泛起漣漪。小叔舀了勺羊湯澆在女朋友碗里,油花在她唇邊凝成細珠。二姑突然伸筷夾走最大那塊棒骨︰"要說訂親酒,還得是村東頭老劉家燒鍋......"
"去城里大酒店!"三叔梗著脖子截斷話頭,濺出的湯水在玻璃轉盤上畫出道銀河,"二樓宴會廳能擺二十桌,水晶吊燈有這麼老長——"他張開手臂比劃。
滿屋子響起倒吸氣聲。小叔的女朋友拽他衣角,腕上電子表閃過藍光︰"旅行結婚也成,雲南那邊......"
"胡扯!"三叔爹的煙桿重重磕在火鍋沿上,驚得豆腐泡在紅湯里亂竄,"老林家娶媳婦,連個響動都沒有,脊梁骨還不讓人戳斷?"
我舀了勺凍豆腐吸飽湯汁,燙得舌尖發麻。窗外不知誰家小子在放鑽天猴,尖嘯聲里,小叔的女朋友低頭攪著碗里的粉絲,睫毛在鼻梁投下細影。小叔忽然抓起白酒瓶,指甲蓋泛著青白︰"正月十六,城里辦三十桌,回來再請咱們老林家的親戚們喝三天!"
寂靜中,火鍋沸騰的聲響格外清晰。小妹的筷子掉進蒜泥碗,濺起的醋點子落在小叔女朋友的紅羽絨服上,洇開深色痕跡。小妹掏出手絹要擦,卻被輕輕按住︰"阿姨,沒事,喜慶。"
二姑突然拍大腿笑出聲︰"到底是讀書人,大氣!"滿屋子跟著活過來,勸酒聲混著碗筷響成一片。我嚼著發硬的排骨,看見小叔借著倒酒湊近新嬸子耳邊,熱氣呵的她眼鏡上起了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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