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折射的日光穿過天守閣雕花木窗時,八重神子正踩著台階向上攀行。
    木屐與青石相擊的脆響驚起檐角銅鈴,竹筒在庭中空敲三聲,幾只啄食草籽的團雀應聲飛走。
    她低頭看著手中食盒,甜膩的香氣正從縫隙里滲出。昨夜特地吩咐路邊攤師傅用海靈芝熬煮的糖漿,此刻在三彩團子表面凝結成藍色的霜花,就像五百年前她們在天守閣里一起分享過的那串。
    推開繪有雷之三重巴的紙門,踩著地上的千步疊,八重神子輕笑著進入內室,來到跪坐的雷電將軍身旁,衣袖撫過她的側臉。
    “影,要來點三彩團子嗎?”
    鎏金漆盒開啟的剎那,甜膩氣息沖淡了滿室墨香。
    八重神子拈起一串團子,晶瑩剔透的糖衣映著窗外春光,恍惚間像是把五百年的歲月都凝在這方寸之間。
    她還記得第一次教影做點心時,天守閣的寮殿差點被雷火炸穿,那鍋焦黑的團子最後被狐齋宮施了妖術,逗弄了貪嘴的狸貓。
    又是個平靜無比、一成不變的早上,正如她們曾經一起度過的無數個白天一樣。
    從狐齋宮逝去,雷電真殞命之後,她便是最熟悉雷電影的妖怪。
    八重神子知道雷電影是不會輕易改變她的主意的,她總是固執己見、一意孤行,她比她的姐姐更加強大,而這也正是她能順利繼任雷之執政大位的原因。
    她將團子抵在人偶嘴邊,看著糖霜在薄而缺乏血色的唇上融化。當年總是這般哄著鬧別扭的影,直到那抹絳紫色眸子里泛起甜美的漣漪。
    可此刻的人偶比海里的珊瑚更冷,連呼出的氣息都像不帶一絲溫度。
    她一邊放下三彩團子一邊偏過視線,雷電將軍面前的矮幾上,戰報文書堆疊了薄薄的幾層。
    珊瑚宮反抗軍的布防圖被紅色圈出七處,九條裟羅傳來的捷報上還沾著血的氣息。
    海只島毫無反抗之力,即使珊瑚宮的巫女被他們稱贊為妙算無遺的軍師,也無法彌補士兵戰斗力的差距。
    天領奉行甚至只派出了足輕,連寄騎武士都還沒有動用,珊瑚宮就不得不退守海只島,依靠崎嶇不平的地勢防守。
    沒有神明眷顧的海民,他們又能反抗什麼呢?無需動用真神的威光,這場無傷大雅的反抗便已接近尾聲。
    人偶握筆的姿勢分毫不差,字跡與當年影批閱奏章時如出一轍。
    “不趁熱吃嗎?”
    八重神子問道。但雷電將軍並沒有拿起三彩團子,然後塞到嘴里,像倉鼠一樣仔細咀嚼。
    她只是看到雷電將軍機械地抬起頭,用毫無溫度的視線盯著自己,幾乎是在審訊罪犯……即使雷電將軍並無那個意思。
    八重神子沉默了一會。
    “還是不打算出來見我?”
    她們曾經無話不談,親密無間。
    ……曾經。
    但從某一天起,雷電影將自己藏在了一心淨土,藏在了那把刀里,而出現在所有稻妻人面前的只是她的替身,她的影武者,也是她的軀體……雷電將軍。
    從那以後,不論是政事還是俗務,都被她一股腦兒扔給雷電將軍去做,就連八重神子能見到她的次數,也越來越少,直到徹底不見。
    “你要自己一個人待到什麼時候?”
    八重神子問道。
    她知道,依照影設定的程序運行的雷電將軍是不喜歡吃三彩團子的,  冰冷、準確、刻板、強硬,排斥一切可能讓人變得軟弱的東西,比如甜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