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他在利用創造的人格引導發言，引誘真實的人群和我們對立。”
多莉咬了咬牙，混跡商圈這麼多年，這樣的綁架話術可瞞不過她的視線。
裹挾人民的意志，將他們作為「武器」指向神明，神也就無計可施了。
這也是莫塞伊思有恃無恐的底氣。
“哼？卑鄙？我只是提供給了他們和逝者相見的機會，他們隨時可以醒來！”
多莉的話似乎刺痛了莫塞伊思，他冷冰冰地一甩袍袖，振振有詞地反駁。
“不想和伴侶永別，不想和親朋再見，這又怎麼了？這有什麼錯？！”
“草神大人，如果您更理解人類，如果您經歷過痛徹心扉的分別，您就不會……”
“你錯了。”
莫塞伊思慷慨激昂的演說被打斷，他看向目光如炬的小小神明，表情錯愕。
一直沉默的納西妲忽然抬起頭，她的語氣仍然很平靜，卻充斥著難以想象的悲哀。
“五年前的那場變亂，我，還有我們，我們贏得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細沙被沖上沙灘的海浪撫平，塵封的記憶涌起，他的笑容也愈發清晰。
“出于保護自己的理由，人們遠離痛苦，擁抱安逸，這是人類的本性。”
“但他們還有家人，還有朋友，還有家園，人類不止是為了自己而活著。”
身後，妮露默默地垂下視線，迪娜澤黛偏過頭，多莉下意識地摸著紫水晶的手鏈，琺露珊握緊了弓箭，迪希雅抽出了重劍。
納西妲輕輕一笑，那一瞬間，似乎有晶瑩的東西在小小神明的四葉瞳里閃爍。
“我們不會為夢境所困，是因為有人用生命告訴過我們。”
“他帶走禁忌的禍源，抹除過往的回憶，不是為了要讓我們始終活在過去！”
“而你只把最安逸的東西展示給了他們，這里的夢境一直建立在更多看不見的痛苦之上，就比如，埃勒曼！”
埃勒曼如遭雷擊，他抬起頭和神明灼灼有神的目光對視，慚愧地躲開了視線。
納西妲的語氣中並未有責怪，她忽然放緩了語氣，問了這位中年人一個問題。
“埃勒曼，如果只有莫塞伊思先生選定的人才能夠進入這個夢境，那麼，你眼下的這個忽然出現的「海達」，又是誰呢？”
神明的問題讓埃勒曼如墜冰窟，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渾身開始不自覺地顫抖。
如果眼前的海達是夢境制造的贗品，那真正的海達又在什麼地方呢？
“看來您想到了，看到父親忽然昏迷，還說著胡話，真正的她應該很擔心吧？”
“況且，那里是野外，還有不少魔物出沒，根本算不上安全。”
納西妲最後的話徹底擊潰了埃勒曼的心里防線，他跌跌撞撞地沖開了人群，有了先例，本已動搖的人群立刻土崩瓦解。
無數的人影化作數據退出夢境，莫塞伊思平靜的表情終于出現了扭曲。
“哼……走？盡管走吧！只要這個夢還在，你們就一定還會回來的！”
“草神大人，人沒有你想的那麼堅強，不會乖乖听你的話，即使是神明也一樣！”
“是該清理數據和雜音了！”
學者儒雅的表情被歇斯底里取代，他癲狂地大笑著，像是勝券在握又像是垂死掙扎，卻沒有注意到神明神情中的悲憫。
他張開手，無數的魔物自虛空中生成，眾人一驚，盡皆擺出了戰斗姿態。
“大家小心，是魔物，準備戰斗！”
正當眾人準備迎接惡戰的時候，事情卻忽然向著始料未及的方向發展起來。
召喚出的魔物不受控制地增多，隨著魔物的數量不斷地堆疊，夢境的載荷不堪重負，紊亂和崩潰開始像瘟疫一樣蔓延。
到了最後，夢境創造的人物逐漸被魔物同化，數據體反而出現了大規模的失控。
“不！這怎麼可能！這是我的夢境，我是夢境的主宰，怎麼會這樣！”
莫塞伊思的臉上終于浮現出慌亂了，他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手，試圖控制著魔物的生成，但卻最終只是徒勞無功。
夢境失控了？怎麼回事？不應該啊！
數據體的哀嚎聲此起彼伏，莫塞伊思如夢方醒，連忙轉頭奔向街道上一旁的花店。
艾米爾……不要，花店就在前面了！
轉過拐角的一瞬間，他眼睜睜地看著艾米爾的身體被異化，獸境獵犬的身體在艾米爾的數據體中生成，取代了她原本的位置。
在那一瞬間，莫塞伊思的眼眶幾乎要撕裂，他已經能听到心髒破裂的聲音。
完了，一切都完了……艾米爾的數據體沒了，十年心血毀于一旦。
是他親手害死了她，又一次害死了她。
喊叫聲堵在喉嚨里，他發出咯咯的聲響，頹然倒地，看著獵犬的利爪向他襲來。
他的眼中浮現出絕望和不甘，但在他的內心深處，竟還有一絲絲的解脫和釋然。
或許，就這樣死了也不錯，至少，他就能見到艾米爾了，希望她沒有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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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劍橫掃而來，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割裂聲，獸境獵犬的進攻被精準攔下。
“迪希雅，夢境已經失控了，你們先帶他離開這里，我來穩定虛空和知能。”
納西妲伸出手，草元素力構建起屏障，將蜂擁而來的魔物擋在屏障之外。
隨後，一道狹小的出口出現在眾人身後，那是離開夢境，通向現實的通道。
“但是，小吉祥草王大人，您……”
迪娜澤黛有些不安，納西妲俏皮地眨了眨四葉瞳，用空余的小手輕輕推了她一把。
“放心吧，我可是智慧之神呀。”
少女嘆了口氣，說的也是，她們並不懂虛空終端的運行原理，留下來也幫不上忙。
希望小吉祥草王大人一切順利吧。
一旁，迪希雅干淨利落地提起癱倒在地的莫塞伊思，一掌將他拍暈，扛在了肩上。
但這一下有多少私人恩怨的成分，就只有佣兵小姐自己知道了。
隨後，眾人帶著昏迷的莫塞伊思，紛紛穿過通向現實的裂隙，離開了深層夢境。
等到殿後的琺露珊的身影也消失在裂隙之中後，偌大的廣場之上除了密密麻麻的魔物之外，就又只剩下納西妲一個人了。
她收回了手，屏障隨之消散。
草元素力緩緩散去，圍攻而來的魔物也仿佛失去了動力的玩偶，一一沉寂下來。
坍塌的石柱，焚毀的房屋，夢境中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躲藏了這麼長時間，又出手干預了夢境，現在，也該出來見面了吧。”
納西妲轉過身，語氣中流露著復雜。
一聲輕嘆響起，原本空無一人的噴泉雕塑之上，緩緩出現了一個嬌小的人影。
“安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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