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亞與馬哈瑞爾之所以願意與這位精靈長老會談,很大程度上是顧及到他“受害人家屬”的身份。
當年真正的罪魁禍首早已命喪于枯牙之口。無論曾懷揣多深的怨恨,也該隨著加害者的死亡而逐漸平息。
倘若能夠通過溝通解決問題,自然是再好不過。若言語終究無法說服,那麼很抱歉——灰衛小隊也略通拳腳。
只可惜,最終對話仍舊走向了破裂,甚至連利亞也不得不出手介入。
這位精靈長老的手段確實了得。
他居然能引動森林的力量,將周圍扎根的古樹化作揮舞著藤蔓、邁著沉重步伐的活體樹人加入戰局。這一招就連莫瑞甘都沒見過。
可再多的樹人,在洶涌的火系魔法面前,也不過是待燃的柴薪。烈焰席卷之處,藤蔓迅速焦枯,樹干 啪作響,那些原本凶猛的樹人轉眼便成了燃燒的骨架,根本抵擋不住烈火的吞噬。
直到精靈長老被徹底擊敗,癱倒在焦黑的地面上,利亞才緩步上前,彎腰附在他耳邊,用只有兩人能听見的聲音低語︰“我認識你們的精靈母神,米索爾。她曾告訴我,精靈一族本就是影界的靈體所化——所以對精靈而言,死亡從不是終結,只是回歸影界而已。”
這句話半真半假,可精靈長老听完,渾濁的眼楮卻猛地瞪大。
“所以……我死後,就能去影界和我女兒團聚了,是嗎?”
利亞微笑不語。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
精靈長老盯著她的眼楮看了許久,忽然嘆了口氣︰“我明白了。”
古老而晦澀的咒語,緩緩在林間響起。
伴隨著他手中法杖輕輕敲擊地面的聲響,纏繞在這片土地上的詛咒之力開始松動、消散——他不僅解除了對森林女神的束縛,也解開了他自己心中糾纏多年的怨恨。
咒語結束的瞬間,精靈長老身體一軟,緩緩倒在地上,氣息徹底斷絕。
幾乎是同一時間,不遠處的森林女神周身,突然爆發起一陣澄澈明亮的光彩。
那光芒溫暖卻不刺眼,凡是被光覆蓋的狼人,身上的獸毛開始褪去,尖銳的爪子慢慢收縮,扭曲的軀體逐漸舒展,最終都恢復成了原本人類的模樣
光團中央的森林女神,朝著哈提輕輕招了招手,聲音依舊溫柔︰“來!”
哈提下意識看向利亞,見她點頭,才邁開步子走了過去。
其實早在之前,利亞就用偵測陣營的法術探查過——這位被誤認為“影界惡魔”的存在,身上根本沒有邪惡的氣息。
她以枯牙身份犯下的罪孽,不過是奉命行事,是精靈長老復仇的工具;反倒是後來脫離控制,以森林女神的身份庇護生靈,救了不少在狼人禍亂中掙扎的人。
這樣的存在,或許從來都不是什麼惡魔,而是影界中另一類純粹的生靈——靈體。
當哈提走到光團近前,一道柔和的光束突然落在他身上。他猛地抱住頭,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身軀在狼、半狼和人類的形態間反復切換,每一次變化都伴隨著細微的悶哼,仿佛在掙脫某種無形的束縛。
最終,哈提的形態終于穩定下來,以人類的模樣。
哈提緩緩放下雙手。他能感覺到,以後再也無需利亞的魔法幫助,就能自如地在三種形態間轉變。
他說不清為何會如此,這更像一種本能。
他抬頭望向森林女神︰“謝謝你!”
“不客氣,願你能早日找到你的歸屬!”輕柔的祝福聲在林間回蕩。
森林女神周身的光芒漸漸收斂,身影也隨之變得透明,最終徹底消散在空氣中。
“她離開了。”馬哈瑞爾走到利亞身邊,望著空無一人的原地,輕聲說道。
“嗯,她回歸影界了。”利亞的目光轉向正被羅根等人圍著道賀的哈提,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我想,我們也該回去了——得好好為哈提的新生,辦一場慶祝宴會。”
……
讓我們暫且跳出賽達斯大陸的紛爭,順著織者那若隱若現的蜘蛛線,瞧瞧利亞的另一具軀體在做什麼。
答案是——她在爬塔。
沒錯,就是字面意義上的爬塔——順著樓梯一層一層爬上去。
這座塔沒有固定的形制,每一層都像是獨立的異空間︰有的樓層寬敞得能容納整片林地,有的卻狹窄到只有幾個平方大小。
空間法則在這里仿佛失去了意義,伸縮自如得令人不安。
塔內的絕大多數樓層,都盤踞著形態各異的怪物——從獠牙外露的野獸,到喊打喊殺的邪教徒,再到詭異至極的畸變體,有時甚至會遇上足以讓尋常人絕望的強悍存在。
但偶爾,也會遇到些打破常規的樓層。
有時是一間極簡的“安全屋”——空蕩的空間里只擺著一張鋪在稻草堆上的簡陋床鋪、一堆燃得正旺的篝火,角落架著個古怪的大鐵砧,另外配有足夠吃上好幾天的食物。
這種房間算是爬塔者的休息室和補給地點。
有時則會陷入荒誕的情景之中——可能是一群人在搞奇怪的儀式,也可能是有人拿著一副牌在等她,這時會有一道毫無感情的旁白音在耳邊響起,告訴她必須在多個選項中做出選擇。
更常見的,是遇到戴著咧嘴笑的詭異面具的商人,對方總用熱情到夸張的語氣,向她推銷各種奇奇怪怪的道具︰絕大多數是畫著古怪圖案和晦澀符文的卡牌,也有一小部分像是某種奇怪的裝飾品或工藝品。
而購買這些東西的“錢幣”,就藏在沿途被擊敗的怪物身上。
那些卡牌是可以對著高塔里的敵對生物使用的,但攻擊力並不如利亞自身的力量強。
那些小物件屬于“道具”,各自有著不同的能力和作用。
利亞猜測,或許這個世界的人,需要靠靈活組合卡牌與道具,才能一層層突破敵人的阻攔,最終抵達塔頂。
但對她而言,這些外物幾乎毫無用處——有時她僅憑拳腳就能掃平一層樓。那些怪物在她面前,不過是隨手就能碾碎的障礙。
可即便如此,每次遇到面具商人,她還是會把攢下的錢幣花光,買下所有能負擔的道具與卡牌,然後在休息時一一拆解、研究——她需要摸清這個陌生世界的所有規則。
在經過某一層時,利亞注意到這一層居然自帶陽台。
她走出去,眼前的景象讓她微微一怔。
視野里沒有天空,只有密密麻麻、直插未知黑暗的高塔,每一座塔的窗口都閃爍著微弱的光線,隱約能看到里面有人影在移動——她瞬間明白,原來不止她一個人在爬塔,無數座高塔中,都有像她一樣的攀登者。
真是個奇怪的世界。她想。
攀登到塔頂究竟有什麼意義?是獲得力量,還是逃離這里?
利亞不明白。
她下意識地朝著陽台外伸出手,指尖剛探出去幾寸,就撞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就像游戲里的空氣牆。
她試著凝聚力量,一道光矛劃破空氣斬向屏障,卻只泛起一圈淡淡的漣漪,連一絲裂痕都沒能留下。這屏障的堅硬程度,遠超她的預料。
利亞收回手,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再浪費力氣。她轉身走回塔內,腳步聲在空蕩的走廊里回響,繼續著這場不知終點的爬塔之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