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的浪潮從四面八方涌來,滴著毒液的尖牙、色澤詭異的利爪、散發著腐臭的瘴氣與帶有腐蝕性的觸須交織成一張死亡之網。
和納垢的造物相同,這些惡魔的動作遲緩,卻帶著詭異的特質。有的如霧氣般飄忽不定,有的可以在空間中隨意閃現。同時,它們又兼具腫脹龐大的特質,畸形的肌肉中蘊含著野蠻的力量,宛如仇恨的具象化,如同毀滅的實體。
這是一支由墮落的死亡守衛進一步扭曲而成的惡魔軍團,是惡魔原體最引以為傲的底牌。這些散發著墓土氣息的怪物,每一個都是活生生的噩夢,是混沌黑暗所能孕育的最可憎存在。它們足以讓最勇敢的戰士陷入瘋狂,足以碾碎任何膽敢入侵瘟疫之星的敵人。
只可惜,它們選錯了獵物。
攻擊如潮水般襲來,利齒的咬噬聲此起彼伏,長滿尖刺的觸角撕裂空氣。它們打算將克羅修斯團團圍住,然後徹底撕成碎片。
惡魔們確實在克羅修斯身上留下了傷痕——但每一道傷口都讓更多的光芒從他體內迸發,純淨的光輝灼燒著周圍的腐尸,也讓他的力量愈發狂暴。
他抓住一只惡魔爬滿菌毯的身軀,徒手將其撕成兩半;他的拳頭貫穿最堅硬的甲殼,擊碎流著粘液的頭顱,插入鼓脹著不明液體的胸腔,扯斷蠕動著的肢體。
他飛到哪里,哪里的怪物就粉身碎骨,殘肢與散發著酸味的膿血如雨般灑落。
然而隨著戰斗持續,惡魔原體的信心不再自滿。它的子嗣正在被逐個淨化,而那個發光的身影卻愈戰愈勇。
越來越多的怪物加入圍攻,很快就有數百只形態不一惡魔將那抹光團團包圍——但這支曾經令人畏懼的瘟疫軍團,此刻卻像是在進行一場絕望的自殺式沖鋒。
克羅修斯的軀體此刻已完全化作一尊燃燒的聖像,每一道傷口都迸發出刺目的銀白烈焰。他背後舒展的光之觸須如同活物般狂舞,每一次擺動都在空氣中留下灼熱的軌跡。這些觸須所及之處,空間都因高溫而扭曲波動。
當光翼完全展開時,整片戰場在剎那間被神聖的烈焰吞沒。方圓近千米內的空氣劇烈震顫,形成一個完美的球形淨化領域。在這個領域中,每一粒漂浮的塵埃都閃爍著微光,每一縷流動的熱浪都帶著神聖的威壓。
滋滋的灼燒聲不絕于耳,空氣中彌漫著腐肉焦化的惡臭。
最先遭殃的是那些體型較小的納垢靈,它們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就在光芒中化作一團團燃燒的火球。火焰如同有生命般向外蔓延,舔舐著菌毯與建築殘骸,將整片戰場化作神聖的火海。
最後就連惡魔原體不得不抬起手臂遮擋面部,並飛向更高的地方躲避火焰,可它那件由無盡的絕望和悲傷編織而成的披風斗開始冒煙。
那些扭曲的怪物在烈焰中痛苦翻滾,火舌貪婪地吞噬著它們潰爛的軀體。
有幾只惡魔拖著燃燒的殘軀,向惡魔原體的方向爬行,仿佛想要尋求庇護,但淨化之焰太過猛烈,在半途中,這些肉體和靈魂都已經被混沌腐化的怪物化作了焦黑的骨架。最終,它們連骨骼都在淨化之焰中崩解,只在地面上留下焦黑的印記,以及裊裊升起的青煙。
奇異的是,煙中帶有一種聖潔的味道。
在戰場邊緣,一些從一開始就沒有參戰,此時也尚未被火焰波及的惡魔顯露出前所未有的恐懼。它們發出含混不清的咒罵與哭嚎,呼喚著慈父的名諱。突然,這些惡魔的血肉如同融化的瀝青般從附體之物上剝落,啪嗒啪嗒地砸在菌毯上。它們的靈體則如同被戳破的水泡般,一下子從物質界消失無蹤——逃回了亞空間更深處的庇護所——納垢花園。
唯有那些依然被物質軀體所拖累的惡魔仍在火海中掙扎。它們殘存的死亡守衛之魂束縛著惡魔本質,它們渾渾噩噩的心中仍然存有保護原體之心。
它們不願逃走。
它們只是徒勞地在地上翻滾著,潰爛的肢體抽搐著,甲殼縫隙中不斷滲出膿液試圖撲滅火焰。
卻只是徒勞。
數秒之後,那些惡魔龐大的身軀就燒得如一座火爐一樣。扭曲的喉管中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潰爛的口腔中噴涌出硫磺色的火柱。火焰越躥越高,最終將它們的形體徹底吞噬。當哀嚎聲逐漸式微,最終連亞空間都听不到回音之後,原地只余下一堆泛著微光的白色骨灰,在熱浪中打著旋兒飄散。
整片戰場在烈焰的肆虐下分崩離析。地面龜裂出蛛網般的裂痕,搖搖欲墜的建築在熱浪沖擊下轟然倒塌,掀起陣陣夾雜著火星的煙塵。
這場淨化之火來得如此猛烈,以至于連空氣中彌漫的瘟疫孢子都被焚燒殆盡。
克羅修斯的面容上不見絲毫勝利的喜悅。
他的目的本來就不是這些小角色。
而是惡魔原體“莫塔利安”。
“莫塔利安”干枯的面容凝固如石,沉默地注視著“克羅修斯”拍打著光之羽翼降落在自己面前。
兩雙眼楮——一雙死白渾濁,一雙璨如恆星——在燃燒的戰場上交匯。
“你的血肉里……藏著熟悉的味道。”惡魔原體冷漠地說,“雖然你遮掩得很好。”
克羅修斯的嘴唇微動,一個更古老的聲音通過他的軀體回蕩︰“我曾說過,終有一日你將獲得救贖。”
“少在那胡言亂語!”
“你在擔心什麼?所有窺探的眼楮都已化為灰燼。”克羅修斯抬起燃燒的手臂,火焰驟然升騰,形成一個完美的環形屏障,將二者與外界徹底隔絕,“你那拙劣的表演可以結束了。”
惡魔原體的身軀微微前傾,潰爛的眼瞼劇烈顫動,仿佛要透過這具發光的身軀直視其中棲居的存在。
良久,它手中的巨鐮緩緩垂下。
“你……究竟在謀劃什麼?”
“一場新的賭局,而你,莫塔利安,早已被你效忠的主子當作籌碼押上了賭桌。”
“什麼賭局?”
“贏回你們的賭局。”
“撒謊!”惡魔原體突然暴怒,“多少年過去了,你還是滿口虛妄!”
“我不能決定你的想法。若你不信,那就當作是……為贏得人類未來的賭局吧!”克羅修斯體內的存在回答,聲音中帶著令惡魔原體痛恨的無所謂。
“你——”惡魔原體的身軀劇烈顫抖,如果憎恨能夠具現化,這份恨意足以凝結成一顆行星砸向對方。
“你要繼續和我這樣廢話下去?”克羅修斯側頭,仿佛在傾听什麼,“我們的時間並不多。”
惡魔原體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要知道你的計劃。”
“我不能告訴你。”
“那你來做什麼?!為了那個假貨?”這一聲大吼幾乎讓聲帶撕裂,“還是為了嘲弄我?!”
那個存在沉默片刻,隨後輕輕說道︰“我只是想知道,在目睹子嗣最終的結局後,你是否還會堅定不移地侍奉那位瘟疫之神。”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惡魔原體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而與此同時,克羅修斯卻向前邁出一步,光芒隨之推進,將陰影逼退。
“回答我,吾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