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座不屬于納克雷的詭異城堡映入眼簾時,這一路上持續不斷的襲擊戛然而止。
不僅敵人消失得無影無蹤,更詭異的是,那扇沉重的材質不明的大門竟在小隊靠近時自動緩緩開啟,鉸鏈發出刺耳的呻吟,仿佛在歡迎小隊的到來。
沒人蠢到問“要不要進去”這種傻話,所有人都清楚,就算里面是地獄,莫塔利安也會毫不猶豫地踏進去。
隊伍中,卡爾卡托和馬格納里克罕見地在那扇過分高大的正門前駐足了片刻。
這兩個專精土木的老哥抬頭看了半天,戰術目鏡反復掃描著城堡正面的每個細節,動力甲內的沉思者計算著測量數據。
最後,他倆在心靈聯結里齊齊吐槽了起來。
“這門是照著泰拉永恆之門仿的。”
“但高了7厘米。”
“射擊孔直徑也大了7厘米。”
“城牆傾斜度多了7度。”
“城垛間距……”
“墩台厚度……”
听完他倆的分析,其他人一陣無語。
這算什麼?小孩子玩積木非要搭得比別人高一塊嗎?這麼賭氣的嗎?
撇去這個幼稚得可笑的點不談,門內的景象倒是夠震撼。
歪斜的石砌建築毫無章法地擠在一起,活像一群醉漢互相攙扶。高高低低的塔樓以不可能的角度歪歪扭扭地摞在一起,越堆越高,最終糾纏成令人眩暈的輪廓。
這些建築仿佛一叢叢病態的荊棘,扎根在發黑的泥沼里,七葉樹從建築縫隙中艱難地探出枝丫。
當小隊經過時,可以看到最近的牆全靠黏糊糊的有機物質黏著,雖然一副隨時要塌的樣子但其實並不會坍塌。
看不到任何活物。
但空氣中飄著股難以形容的怪味,四周時不時傳來古怪聲響。
打噴嚏聲、咳嗽聲,意義不明的低吼和嚎叫,還有沉重得像是臨終前的喘息聲。
利亞曾經朝著某間屋門大開的老房子投去一瞥,她看到院子里矗立著一棵高大的七葉樹,濃密的樹冠如翡翠色的霧靄般籠罩著整個空間。樹下的地面上覆蓋著一層看似苔蘚的鮮綠色生物,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些緊密卷曲的絲狀體分明是真菌菌絲,或是某種未知的真核生物。
這張生物織就的地毯隨著微風輕輕起伏,細密的菌絲帶著泥土的腥氣,又混合著一絲古怪的甜香——像是腐敗的蜂蜜,又像是發酵過度的果酒。整片“微型森林”以肉眼幾乎不可察覺的幅度搖曳著,如同海底的藻類隨著洋流緩緩舞動。
不知為何,利亞覺得這些真菌在呼吸、生長,以及等待……
等待無知的獵物踏入院落。
利亞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那些菌絲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動作,幾根最頂端的絲狀體突然轉向她的方向,如同嗅探的觸須。
不過,那些詭異的菌絲終究沒能力追出院子。
小隊繼續在錯綜復雜的城堡內穿行,行進速度絲毫未減。
按理說,這座由無數歪斜建築組成的迷宮本該讓人迷失方向,可領頭的莫塔利安腳步卻異常篤定。他毫不猶豫地選擇每一條岔路,轉彎時沒有絲毫遲疑,仿佛腦海中烙印著精確的導航圖。
這不,小隊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甚至穿過了一座看起來岌岌可危的橋。
橋下流淌著一條詭異的河流,水面如同凝固的黑色玻璃,平靜得能清晰映出每個人的倒影。但這份平靜下暗藏殺機——某些區域會突然沸騰,冒出刺鼻的黃色煙霧,就像一鍋被燒開的毒藥。
河岸兩側的房屋同樣古怪。磚牆縫隙中不時噴出蒸汽,或是某種奇怪的幽綠色火苗,轉瞬即逝卻又周而復始。
如果不身臨其境很難體會,在這樣一座奇怪的城堡內,喧鬧和寂靜,凋零衰敗和生機勃勃同時共存,如此矛盾重重。
但小隊無暇探究這些怪象。因為在前方,在無數歪斜房屋的簇擁下,一座斑駁的巨型堡壘突兀地聳立著。
龐大、陰森。盡管它是城堡內最高的建築,卻莫名給人一種佝僂著身形的低矮印象。其上也有不少玻璃窗,如同箭孔般狹小,亞光表面吞噬了所有光線,拒絕映出任何影像,又仿佛一只只窺探的眼楮。
這座城堡之中的城堡,毫無疑問就是幕後黑手的居所。
當小隊靠近時,又一扇仿造泰拉風格的巨門無聲滑開,露出後面吞噬一切的黑暗。那黑暗濃稠得如同實體,科技和魔法的手段都無法看透,活像一張等待獵物自投羅網的血盆大口。
“或許我們應該開個戰前會議之類。”科茲不確定地嘀咕著。
“走進去,殺掉納克雷和搞鬼的家伙,就這樣。”說罷,莫塔利安頭也不回地邁入黑暗。
……
跨過門檻的剎那,世界突然轉變。
身後那座混亂畸形的城市驟然消失。莫塔利安陷入一片純粹的黑暗,仿佛被扔進了無星的宇宙。
絕對的黑暗。絕對的寂靜。連空氣仿佛都凝固成膠狀的實體。原體敏銳的感知捕捉不到任何生命跡象,只有令人發狂的死寂。
如此安靜。
安靜得讓人發瘋。
除了來自自身的呼吸聲外,再也沒有任何其他聲音。
如此絕對的寧靜令人毛骨悚然。
即便是原體的意志,在這絕對的虛無中也開始動搖。這份寧靜足夠沉重,重到壓得莫塔利安喘不過氣來,他幾乎要忍不住嘶吼出聲,只為證明自己還存在。
他沒喊,因為他的理智還未徹底喪失。他記得自己還有戰友們,雖然他無法看到和听到她們。
他在心靈聯結中發出簡短的訊息︰“我看不到你們。”
起初,心靈聯結中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莫塔利安的呼喚如同投入深淵的石子,連回聲都被吞噬。
過了片刻後,一只冰冷的金屬手掌搭上他的肩甲。
“其他成員在穿越大門時被某種力量分散,” 基體的聲音通過直接接觸傳導進莫塔利安的耳內,“只有我這具機體跟了過來。”
“他們去哪了?”莫塔利安心中一緊。
“說不準。”利亞沉吟道,“其他人似乎……被丟到了不同地點,不同的世界,甚至是某些錯位的時間線里。”她頓了頓,“別擔心,就算遭遇不測,死亡也只會讓他們回到原本的世界。”
莫塔利安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卻听到 基體問道︰“你是不是什麼都看不到?”
“只有吞噬一切的黑暗。你呢?”
“在我的視覺中,這個世界是由數以百萬計的微小像素拼合而成的復雜集合,不同物體的邊緣泛著微光,彼此交織又界限分明。”
“所以……這里在你眼中並非完全的黑暗?”
“不是的。我能看到遠處天花板上垂落著類似冰稜的東西,地面略帶反光,似乎覆蓋著霜花。至于我們面前這條哥特式長廊……兩邊佇立的石柱雖然漆黑,卻從內部透出幽光,像是……被月光照亮的黑曜石。”
“你能看見就好,”莫塔利安握緊巨鐮︰“請為我指一條路。”
“明白。另外,這里的空間在干擾傳訊。為了保持通話,我會留一條有線通訊鏈路在你耳邊。可以嗎?”
“好。”
一根細如發絲的金屬線從 基體身上延伸出來,輕輕纏繞在莫塔利安的耳廓上。
金屬的冰涼觸感讓莫塔利安稍稍安心。至少在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中,他並非獨自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