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勒隘口的村民們從未見過如此高效的收割機。
當三台鋼鐵巨獸在麥田中轟鳴著前進時，金黃的麥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只留下整齊的麥茬。村民們不得不小跑著才能跟上機器的節奏——只有一台收割機具備完整的脫粒和收集功能，另外兩台割下的麥子仍需人力處理。
所有人都忙著將收割機吐出的麥捆整理好，用草繩捆扎結實，再裝上貨車運往谷倉。
利亞並沒有打算帶走這些糧食。這次任務的重點是轉移人口，收割不過是順帶之舉。既然村民們還在猶豫是否搬遷，這些糧食自然要留給他們。
即便最終無人願意離開，這次援手也算結個善緣，權當刷村民好感了。
莫塔利安跟著忙活了半天。
他試駕了一會兒收割機，在割完兩畝地後就把駕駛位讓給了同行的村民。這個力量足以一當十的原體轉而加入哈提的搬運隊伍，扛起成捆的麥穗健步如飛。
在另一條時間線上，他也曾幫助村民收割，但那時是懷著明確的目的——贏得追隨者，組建反抗軍，推翻霸主的統治。
而此刻，他的勞動純粹而簡單，僅僅是出于幫助他人的本能。
夕陽西沉時，幾戶村民終于被說服準備搬遷，但整理家當需要時間。
小隊干脆決定在海勒隘口暫住一晚。
村民們將一間空置的農舍收拾出來——原主人已在霸主的收割中喪生，房屋雖然簡陋，但比起破馬廄要好得多。
他們還送來了取暖的木柴和食物︰一大鍋看不出原料的糊狀炖菜，以及幾塊灰撲撲軟塌塌的面包。
巴巴魯斯的飯有多難以下咽呢？
這麼說吧，給留子吃，留子都不吃。
但利亞依然收下了這些“佳肴”，然後從行囊里掏出一把壓縮餅干，塞給送飯來的小姑娘。
“這種食物只要外面的包裝不拆開，能存放很久。吃的時候可以用熱水煮開，或者直接啃——但一次別吃太多，會撐著的。”
其實若不是顧忌村民的接受能力，利亞完全可以用魔法變出一桌豐盛的宴席。
但巴巴魯斯人被霸主的巫術荼毒太深，又不像莫塔利安一樣可以區分魔法與邪術。若真的憑空變出美食，他們反而會害怕得根本不敢食用。
為了不引起恐慌，利亞也只能送幾塊壓縮餅干聊表心意了。
夜深後，四人圍著壁爐輪流守夜。
利亞用魔法火焰將室內烘烤了一遍，橙黃色的火舌舔舐過每個陰暗角落，潮濕的霉斑在高溫下發出細微的爆裂聲，蜷縮著化為灰燼。
輪到休息的人從她手中接過睡袋，鋪在烤得溫熱的地面上。雖然比不上山洞小鎮里柔軟的床鋪，但在這片連呼吸都帶著霉味的土地上，能躺在干燥溫暖的環境中已是難得的奢侈。
哈提幾乎剛鑽進睡袋的瞬間就打起了呼嚕，尼祿瓦則盤腿而坐，很快進入了深度冥想狀態，就連利亞也安靜地合上了眼。
倒不是他們松懈，而是對同伴絕對的信任。他們都知道，守夜的人會像鋼鐵般可靠。
莫塔利安被安排值守第一班崗。這既是信任——將最危險的時段交給他；也是體貼——睡到一半被突然叫醒可不是件舒服事。
壁爐跳動的火光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搖曳的光影，將那雙琥珀色的眼楮映得明亮了些。
他靜靜回想著白天的種種，細碎平凡的日常生活在他心頭沉澱，驅趕著記憶中納克雷帶給他的陰冷。
目光不自覺地飄向一旁的利亞。即使在睡夢中，她依然固執地拉著兜帽，只露出小半個下巴。
莫塔利安忍不住腹誹︰這一路加上睡覺都不肯摘帽子，科茲的養母真的好奇怪。
前半夜還算平靜，可下半夜意外就出現了。
霸主們對莫塔利安的關注遠超想象，但納克雷忌憚利亞的存在而不敢輕舉妄動。其他霸主卻不知深淺——畢竟見識過 基體實力的霸主們，早已化作枯骨。
迪薩勒姆，這個不知死活的霸主率先出手。作為納克雷領地的鄰居，他總是以納克雷的得力干將自居，靠撿拾至高霸主的餐桌上掉落的殘羹度日。這個狡詐的陰謀家，從不放過任何諂媚邀寵的機會。
萬籟寂靜的時候，濃霧突然劇烈翻涌，如同活物般朝著村落蔓延。圍牆上的焦油火把接連熄滅。守夜的哈提立刻抄起武器，並用高喝喚醒了隊友們。
“敵襲！”
莫塔利安瞬間張開了眼楮，手指摸向他的臨時武器——一把鏈鋸劍。他的鐮刀交給卡爾卡托修改大小，這次出門並未帶著。
此時，濃霧深處，無數幽靈般的輪廓若隱若現。遠處最後一點搖曳的火光，映照出一柄青銅短劍的寒芒。村口用金屬加固過的木質大門如同薄紙般被劈開，毒霧裹挾著行尸傀儡們陰森的竊笑和看門狗的嗚咽洶涌而入。
莫塔利安听到青銅短劍發出的獨特嗡鳴，立刻認出了來者身份。
與此同時，迪薩勒姆的傀儡大軍從黑暗中傾巢而出，揮舞著帶毒的爪子，流著涎水，瘋狂撲向最近的農舍。
莫塔利安一個箭步沖出木屋，尼祿瓦和哈提緊隨其後。他們身上雖未穿戴動力甲，但勛章護腕瞬間延展形成的輕型護甲，在眼下這種遭遇戰中已綽綽有余。
不過他們還是慢了利亞一步。
魔法傳送讓她瞬間閃現至村口。兜帽下冰冷的視線掃過敵群，她深吸一口氣，胸腔中迸發出震徹夜空的龍吼︰
“iizsennus”
這一聲怒吼如同寒冬的宣告，瞬間驚醒了整個村落。窗戶接連亮起昏黃的燈光，村民們驚恐的面容在窗後若隱若現。
呼嘯的寒流從她唇齒間噴涌而出，化作一道咆哮的冰霜洪流。那些正從大門蜂擁而入的霸主軍隊，還未來得及舉起武器，張開嘴巴，抬起爪子，便被凍結成一座座姿態各異的冰雕。
寒冰在他們體表迅速蔓延，將猙獰的面容、銹蝕的武器、乃至所有的利爪尖牙，統統凝固在晶瑩的冰層之下。
唯有迪薩勒姆這個狡詐的霸主反應極快。
他見勢不妙，直接躲到一頭蒼白者的背後，這頭傀儡替他拖延了兩秒鐘，足夠他施展巫術躲得更遠。濃稠的毒霧在他周身翻涌，轉眼間就吞噬了他的身影。
“懦夫！”莫塔利安咬牙切齒地咒罵著。
他眼睜睜看著四周的霧氣越來越濃，致命的毒瘴正從每一個縫隙滲入村落。即使傀儡大軍無法突破防線，這些劇毒霧氣也足以讓所有村民窒息而死。
鏈鋸劍發出憤怒的咆哮，莫塔利安毫不猶豫地沖進濃霧之中。
必須找到那個雜碎！他在心中怒吼，鋸齒每一次揮砍都將數具傀儡攔腰斬斷。腐臭的體液噴濺在他臉上，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瘋狂地向前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