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的山洞小鎮褪去了白日的喧囂。除了守衛,居民們都回到了各自的家中,莫塔利安也不例外。
他踏著毫無裝飾的混凝土樓梯走上三樓,推開休息室的金屬門,在壁爐旁的地毯上盤腿坐下。
壁爐里的火焰已經被人提前點燃,跳動的火光在石牆上投下溫暖的光影。
莫塔利安凝視了火焰數秒,然後低頭,輕輕滑動屏幕,那些困擾他多年的疑問便一條條浮現——有些已經被劃去,有些還等待著解答。
他至今仍清晰地記得第一次得知真相的情景。
當時,他問出的第一個問題是——為什麼我被拋棄在巴巴魯斯。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晚的壁爐也是這樣燃燒著,科茲盤腿坐在他對面,難得擺出一副正經表情︰“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我,還有我們所有的兄弟姐妹,從來都不是被拋棄的。”
莫塔利安不自覺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連放在一旁的水杯都顧不上拿。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科茲開合的唇齒間,生怕漏掉任何一個字眼。
“我們會流落到不同的星球,”科茲的聲音突然帶上了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是因為我們那個金光閃閃的老爹——人類帝國的帝皇,當然我更喜歡叫他老登——的敵人干的好事。”她的聲音低沉下來,“嚴格來說,那些家伙甚至不能用敵人這個詞來形容,因為它們根本不是人。”
“那他們是什麼?”
“是亞空間的惡魔頭子。事實上,這顆星球上就藏著不少它們的爪牙。”
莫塔利安猛地抬頭,數據板在膝頭滑落︰“誰?”
科茲伸手接住墜落的數據板︰“其實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不是嗎?”她將數據板輕輕放回莫塔利安手中,“沒錯,就是那些自封為霸主的雜碎們。”
壁爐里突然爆出一簇火星,照亮了莫塔利安驟然握緊的拳頭︰“包括……納克雷?”
“顯而易見。不然怎麼解釋他們近乎永恆的生命?還有他們對人類的蔑視和玩弄?”她冷笑一聲,“更別提那些操縱尸體的邪術。”
一陣刺骨的寒意順著莫塔利安的脊椎攀升,卻又被胸腔里翻涌的怒火灼燒殆盡。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數據板在掌中發出不堪重負的 聲。
他死死抓著那塊金屬,一個更可怕的疑問浮上心頭︰“那他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科茲突然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仿佛接下來要說的話令她不齒。
“因為對那些扭曲的存在而言,單純的殺戮像嚼蠟般索然無味。它們更喜歡看骨肉相殘,朋友反目,同室操戈,它們品嘗希望被一點點碾碎時滲出的甜美汁液,痴迷于見證純真被玷污的過程,陶醉于觀察信仰崩塌的瞬間,亢奮于記錄每個靈魂墮落時的哀鳴……”
莫塔利安手中的數據板突然折斷,飛濺的金屬渣滓在火光中如同紛揚的血滴。科茲的聲音卻還在繼續。
“……如果有必要,它們也會出手引導它們看中的獵物,讓仁慈之人在痛苦中掙扎,讓理想主義者在絕望中沉淪,讓純潔者在黑暗中扭曲……這些,才是那些雜種心中的終極享受!”
科茲搖了搖頭,最後總結道︰“這就是為什麼我雖然天天罵老登,但依然選擇站在 這邊的原因。沒辦法,老登的封建王朝爛,但其他選擇和陣營更爛,只能捏著鼻子暫時跟老登混了。”
僅僅是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就讓莫塔利安大受震撼。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科茲陸陸續續為他揭開了更多真相的面紗。
他得知自己竟有二十個兄弟姐妹,像散落的星辰般分布在銀河各處——有些已被找回,有些仍在茫茫星海中等待救援。
他了解到他們並非自然孕育的生命,而是基因工程的奇跡。盡管誕生于培養艙,但血管里確實流淌著那位人類之主的血液。
他更知曉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父親,是個實力強大但又極其神秘之人,而且正在發動一場極其浩大的橫跨銀河的大遠征。
而今晚的解答似乎有些特別。
當科茲走進休息室時,她身後還跟著克羅修斯和賽維塔。
幾人圍著壁爐各自找位置坐下。
科茲照常坐到了莫塔利安對面,笑著說︰“準備好迎接更多驚喜了嗎,老弟?”
莫塔利安萬萬沒想到,所謂的“驚喜”竟是指他有一支基因軍團——或者說,數字以萬為單位的基因層面上的兒子。
“準確來說,我們每個人都有一支基因軍團。雖然我們小時候都被拐跑了,但實驗室里還留著不少遺傳物質。”科茲興致勃勃地解釋起基因種子如何培育、軍團如何組建,活像個在講解生物課的教授。
說著說著,她突然一把拽過正在喝咖啡的賽維塔︰“看,這就是我最喜歡的孩子——第八軍團午夜領主的第一連長,夜蝠議會的扛把子,我的貼心小棉襖!”
賽維塔放下杯子,迅速但又不失優雅地擦拭著被科茲晃出的咖啡漬,隨後嘴角勾起一抹燦爛得令人不適的笑容︰“叔叔好!”
那輕快的語調仿佛是跟隨家長拜訪親戚的孩子——一連長的惡趣味大爆發。
莫塔利安的嘴唇無聲地開合了幾下,這個突如其來的“親戚關系”讓他大腦當場宕機。
還沒等他消化完這個信息,科茲的手指又轉向了克羅修斯︰“至于這位……”她促狹地眨眨眼,“是你親兒子哦!瞧這沉默的性子,簡直和你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賽維塔離克羅修斯最近,立即配合自己原體,用手肘猛戳克羅修斯的肋部,催促道︰“快,叫爸爸!”
克羅修斯並沒有听這倆活寶指揮,他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向著莫塔利安行了一個標準的帝國軍禮︰“基因原體,請原諒我此前的隱瞞。”聲音平靜得像在匯報軍情,“死亡守衛藥劑師扎達爾•克羅修斯,向您正式報到。”
壁爐的火光在四人之間跳動,將這一幕照得格外清晰——一邊是科茲和賽維塔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親昵模樣,一邊是克羅修斯站得筆直,仿佛與莫塔利安之間隔著一道無形的壁壘。
這種對比讓莫塔利安胸口泛起一絲難以名狀的酸澀,就像被人硬灌下了一杯不加水的純檸檬汁。
——
小莫︰為什麼檸檬它環繞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