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卡爾的耳中灌滿了聲音。
那些黏稠的絮語像瀝青般順著耳道流淌。他分不清這是自己崩潰的理智在尖叫,還是黑暗本身在對他低語。
當他佝僂著身體,在斯克拉伊沃克家族最隱秘的暗道爬行時,只有這些聲音如影隨形,啃食著他最後的清醒。
……死了,都死了,他是家族唯一的活口……
石壁滲出四叔的聲音,帶著墓穴特有的回響。
……跑吧,跑吧,在永恆的黑暗當中,像蝙蝠一樣拍打翅膀,別被那些人抓住……
這次是七妹。但她的聲音不對,每個音節都像被刀刃剖開,帶著瀕死的顫音。
……血手阿什卡爾?不,不再是了,他現在是無家可歸的阿什卡爾……
不!
這聲音太熟悉了。太柔軟了。太像她了。
不要是妻子的聲音!
阿什卡爾猛地捂住耳朵,可那聲音仍從指縫間滲入。他的喉嚨里滾出一聲嘶吼,朝著黑暗揮拳,直到指骨撞上石壁,皮開肉綻。
寂靜。
短暫的、甜美的寂靜。
然後——
尖叫聲爆發。
不是幻听,不是低語,而是真實的、血親們的慘叫。他們死前的哀嚎,被記憶精準地復刻,在他的顱腔里回蕩。
阿什卡爾猛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他已經分不清,哪一種更令他憎惡。
不知過了多久,那些淒厲的慘叫才漸漸退去,化作遠處若有若無的回響。在這片由黑暗構築的幽閉世界里,唯一證明他還活著的,是胸腔里那微弱如燭火的心跳聲。每一次搏動都像是垂死者的掙扎,隨時可能被四周吞噬一切的黑暗掐滅。
窒息的重量擠壓著他的肺腑。
阿什卡爾弓著背,像條擱淺的魚般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氣刮擦著喉嚨,帶著地下特有的土腥味。他顫抖的手指在黑暗中觸踫到那枚被體溫焐熱的印戒——之前攥得太緊,戒面上繁復的紋路早已在掌心烙下印痕。
他緩緩將戒指套上中指。若是從前,這個動作會伴隨著敬畏的目光、下屬的跪拜、以及美酒在杯中蕩漾的芬芳。而現在,這枚權力的信物,只剩下金屬的冰冷觸感。
斯克拉伊沃克家族已成歷史。
最荒謬的是,他連復仇的對象都無從知曉——那些屠戮者來得像一場陣雨,沒有宣戰,沒有宣言,只有沉默的屠殺。
阿什卡爾痛苦地用手捂住面孔,在深呼吸了數次之後,他才重新振作起來。
他在濃稠如墨的黑暗中,一腳深一腳淺地艱難跋涉了許久,才找到祖父藏東西的地方。
鑰匙、暗道地圖、熒光燈、一個工具包、一些壓縮能量棒,以及金錢。
這就是斯克拉伊沃克家族最後的遺產。
不,還有一樣,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樣珍寶。
那個孩子。
阿什卡爾正要去找他,並將他帶走。
失去了家族在背後支撐,想要憑借外力去掌控那個男孩,無疑會困難重重。阿什卡爾腳步匆匆,思緒卻如飛速運轉的齒輪,開始盤算著如何巧妙利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
他暗自思忖,或許可以精心編造一個動人心弦的故事。在這個故事里,他與那個男孩將成為斯克拉伊沃克家族僅存的兩個人,是家族血脈最後的延續。而男孩此前所遭受的那些殘忍對待,也能順理成章地推給那些殘忍屠滅他們家族的凶手。如此一來,他便能以家族守護者的姿態出現在男孩身邊,逐步獲取男孩的信任。
阿什卡爾一邊在腦海中勾勒著那精心編織的謊言,一邊沿著蜿蜒的路徑緩緩下行。唯有手中那盞熒光燈,在這壓抑得近乎令人窒息的空間里,投下了一抹微弱而搖曳的光亮。這條盤旋而下的路,布滿了厚厚的蛛網,仿佛是被歲月遺忘的角落,直直地通向那深不可測的地心。
暗道錯綜復雜,宛如一張巨大而迷亂的蜘蛛網,倘若沒有地圖的指引,任誰踏入其中,都必定會在這無盡的通道里迷失方向。
即使有地圖,阿什卡爾的麻煩也不小。他時而要撥開遮擋視線的蛛網,時而要從已經坍塌了一半的窄道中硬擠過去。
晚宴禮服已經被扯破,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堅定不移地前進。
他在那微弱光芒的映照下,繼續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光芒所及之處,照亮了濕滑的石頭和被泥土掩埋了大半的走道,使得整個通路在光影的交織中扭曲變形,宛如一個虛幻而又恐怖的夢境。
他敢肯定自己早就離開了上巢的範圍,目前應該正處于下巢的某處。而通道依舊在不斷地往下延伸,似乎打算和底巢聯通。
底巢,那也是一個不錯的躲藏地點。
阿什卡爾想。
在這漫長而幽深的旅途中,阿什卡爾如同一位執著的工匠,不斷雕琢、完善著他心中那個故事,直至它變得天衣無縫、完美無缺。每一個細節都被他仔細推敲,反復打磨,到了最後,就連他自己都恍惚間覺得,這並非謊言,而是真實。
它也必須是真的。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攫取那孩子的信任。
時間在黑暗中悄然流逝,空間在曲折的通道里不斷變換,阿什卡爾的方向感早已在這無盡的迷宮中徹底錯亂。就在他幾乎要迷失在這混沌之中時,忽然發現地道開始變得寬敞起來,仿佛是從狹窄的瓶頸進入了一片開闊的天地。
他趕忙拿出地圖,借著熒光燈那微弱而閃爍的光查看起地圖,看了許久許久。終于,他長舒了一口氣,確定自己應該快要到達目的地了。
又經過一個拐角,一條人工雕琢痕跡極深的廊道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他面前。
阿什卡爾心中暗自懷疑,這或許是諾斯特拉莫上某座古老建築的遺跡,不知在何時被後人發現,又被巧妙地利用了起來。
懷著幾分好奇與期待,他緩步上前,緩緩抬高手臂,讓熒光燈那微弱的光芒盡可能地照亮前方那扇高大的金屬大門。
相較于周圍那彌漫著古老氣息、破敗陳舊的環境,這扇門顯得格格不入,充滿了現代化的科技感。
阿什卡爾回憶著祖父的教導,小心翼翼地走完全部步驟,才安全打開了大門,其中只要有一步出錯,關押那個男孩的牢籠就會自動炸毀。
顯然,祖父用心良苦,他並不想讓斯克拉伊沃克家族以外的任何人得到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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