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金城馬市的喧囂已裹著腥羶氣撲面而來。蒙恬的犀皮戰靴剛踩上青石板，就被斜刺里沖出的胡商撞得踉蹌。那胡商懷中的陶罐摔得粉碎，黃褐色粉末潑灑處，拴在木樁上的戰馬突然亢奮地刨起前蹄，鼻孔噴出的白沫在朝陽下泛著詭異的青芒。
"將軍當心。"紅紗裙裾掃過青銅護脛，阿依娜腰間的銀鈴鐺撞在劍鞘上發出清響。樓蘭公主琥珀色的眸子在面紗後微眯，指尖輕撫過路邊戰馬濕潤的鼻頭，"這可不是普通的馬料——"她突然屈指彈向馬頸，受驚的戰馬嘶鳴著甩頭，將唾沫甩在匈奴馬販的皮靴上，"是摻了腐尸草的催情藥。"
蒙恬劍眉微蹙，右手按在劍柄的饕餮紋上。玄鐵鎧甲在烈日下蒸騰著熱氣，汗珠順著下頜滴落，在胸甲雕鑄的睚眥獸首上碎成八瓣。他順著阿依娜示意的方向望去，二十步外的匈奴馬販正掀開氈布，五匹棗紅馬揚蹄嘶鳴，油亮的皮毛下筋肉詭異地虯結鼓動。
"美人兒也懂相馬？"匈奴馬販操著生硬的秦語湊近，瓖著狼牙的皮甲幾乎要蹭上阿依娜裸露的肩頭。他粗糙的手指捏起公主垂在胸前的銀鏈，渾濁的酒氣噴在她面紗上︰"不如跟爺回草原，教你騎真正的寶馬..."
阿依娜突然旋身貼近蒙恬耳畔，發間玫瑰香壓過了馬市濁氣︰"看第三匹的眼角。"她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劃過將軍耳垂，在匈奴人看不見的角度，用唇語補了句︰"去年河西瘟疫。"紅紗廣袖拂過蒙恬胸甲時，一枚磁石棋子悄然滑入他護心鏡的暗格。
蒙恬的瞳孔猛地收縮。那馬匹右眼角掛著墨綠色黏液，與去年倒斃的三千戰馬如出一轍。他握劍的手背青筋暴起，卻見阿依娜已經搖曳著走向馬群，綴滿銀飾的腰鏈隨著步伐叮咚作響，在塵土飛揚中劃出流光的軌跡。
"好俊的伊犁馬！"她故意用匈奴語高聲贊嘆，腕間九色石手鏈撞出清越聲響。染著朱砂的指尖撫過馬頸時，棗紅馬突然焦躁地甩頭，將唾沫星子濺在馬販臉上。暗處的白璃眯起眼楮——樓蘭公主撫馬的動作，分明是墨家馴獸術里的"逆鱗手"。
匈奴人喉結滾動著抓住韁繩︰"美人兒別怕，這畜生見了你就..."話音未落，鞭影已如毒蛇吐信般纏住他手腕。阿依娜足尖輕點馬槽借力，紅紗翻飛間將壯漢扯得踉蹌撞上水槽。受驚的馬匹揚蹄踢翻木桶，混著墨綠分泌物的污水潑了馬販滿頭，在青石板上蝕出細密的泡沫。
"配得上最烈的尸毒？"阿依娜甩開鞭子冷笑，面紗被風吹起一角，露出綴著金箔的唇珠。四周看熱鬧的胡商還未及驚呼，蒙恬的青銅劍已劈開拴馬繩。劍鋒貼著馬頸三寸處掠過，帶起的罡風驚得圍觀人群齊齊後退，卻見將軍反手擲出劍鞘，精準擊碎二十步外正要逃竄的同伙膝蓋。
病馬轟然倒地抽搐的瞬間，白璃正蹲在隔壁攤位前擺弄馬蹄鐵。墨家女弟子素色勁裝沾滿塵土，發間銅齒輪隨著她抬頭微微晃動。"老丈，這馬蹄鐵分量不對吧？"她掂了掂手中鐵塊，突然甩出袖中磁石。 當一聲，磁石吸住馬蹄鐵的瞬間，夾層里灌的鉛塊如黑雨般墜落，在青石板上砸出深淺不一的凹痕。
賣鐵器的老漢抄起割皮刀撲來，刀刃距白璃咽喉半尺時，被她反手用磁石拍在麻穴上。少女腳尖勾起鉛塊掂了掂，轉頭朝蒙恬喊︰"將軍！這邊每副馬蹄鐵少說摻了三斤鉛！"話音未落，三枚淬毒梭鏢破空而來，卻被她旋身用磁石盾盡數吸附。
蒙恬劍鋒還滴著黑血，聞言猛地轉身。匈奴馬販突然暴起，彎刀劈向阿依娜後心的剎那，樓蘭公主旋身甩出紅紗。浸過藥水的薄紗蒙住凶手口鼻，將他準備毒殺戰馬的腐尸草汁反灌進自己喉嚨。那人抓撓著脖頸倒地時，阿依娜的馴馬鞭已卷住第二個刺客的彎刀，借力將他甩進裝滿馬糞的竹筐。
"抓住那個賣假蹄鐵的！"蒙恬的親衛剛沖過來，老漢突然撕開衣襟露出滿胸刺青——赫然是燕國死士的玄鳥圖騰。他咬破毒囊噴出黑血，蒙恬急退三步揮劍格擋，卻見阿依娜的紅紗如流雲般卷住毒霧，九色石在紗幔間閃爍，竟將毒液凝成冰晶簌簌落地。
白璃的磁石這時吸住老漢腳踝，阿依娜的馴馬鞭隨即纏上他脖頸。兩股力道交錯間，死士被凌空提起重重摔進馬糞堆，濺起的污物還未沾身，已被蒙恬揮劍斬落的披風兜頭蓋住。將軍腕間發力，牛筋繩如活蛇般將人捆成粽子，繩結正是墨家獨有的"困龍扣"。
"將軍！馬胃里有東西！"親衛剖開死馬肚腹時，沾著黏液的手掏出個蠟丸。蒙恬捏碎封蠟的手指突然頓住——泛黃的絹布上，燕國薊城官印赫然在目。他余光瞥見阿依娜正用靴尖撥弄馬販尸體，紅紗下隱約露出小腿處的燕宮烙印，那圖案與密信邊角的火漆紋路竟有七分相似。
白璃湊過來時，磁石突然吸住蠟丸殘片︰"這封蠟摻了磁粉..."她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密集的馬蹄聲。蒙恬將密信塞進護心鏡，青銅劍指向煙塵起處︰"列陣！弓弩手上牆！"轉身時鎧甲擦過阿依娜的銀鏈，九色石與磁石棋子相撞，迸出幽藍火花。
阿依娜的馴馬鞭在空中炸響，驚得滿市戰馬齊聲嘶鳴。她貼著蒙恬後背輕笑，吐息掃過他後頸︰"將軍欠我個人情呢。"紅紗拂過甲冑的瞬間，樓蘭公主已躍上最近的白馬，銀鈴般的笑聲混在蹄聲里︰"不如拿燕國秘聞來換？"話音未落，人已如離弦之箭沖向敵陣，九色石在朝陽下折射出七彩光暈。
白璃扣緊磁石連弩，望著那道紅影眯起眼楮。她分明看見，阿依娜策馬時反手按在後腰——那里本該是樓蘭王室佩玉的位置，此刻卻別著半枚燕宮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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