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瑯琊戰船塢像頭蟄伏的巨獸,咸腥海風卷著木屑掠過公輸墨的機關紋。他俯身調試韓弩發射器時,青銅齒輪突然發出異響——十二枚齒輪竟有三枚反向轉動。
"師兄的機關術越發精妙了。"紅衣女子足尖勾著了望台橫梁倒垂而下,火紅裙裾翻飛間露出綴著銀鈴的腳踝。她指尖輕彈,三枚棗核釘精準卡住異常齒輪,"阿朱昨夜觀星,見奎宿犯輿鬼,果然..."
"星象之說不及磷粉硫味實在。"公輸墨突然抓住她手腕,將人拽到帆布堆前。阿朱踉蹌跌進他懷里時,發間銀鈴與男子腰間青銅佩環撞出清響,海風送來她頸間混著沉香的汗味。
五十步外,老吳佝僂著背往新帆堆挪動。這齊國老船匠今日格外異常——粗布麻衣下擺沾著雲夢澤特有的赤泥,右手虎口新繭疊著舊繭,分明是半月前剛握過楚式環首刀。
"老丈且慢!"公輸墨朗笑著甩出墨線,纏住老吳正要解開的油紙包。磷粉簌簌灑落時,阿朱突然旋身,鹿皮靴尖勾起半桶桐油潑向帆布。海風卷著油星子撲在老吳臉上,將他眼底的慌亂照得無所遁形。
"公輸先生這是何意?"老吳喉結滾動,袖中火折子已滑到指尖,"新帆用的可是..."
話音未落,公輸墨突然扣住他手腕命門︰"楚軍上月攻佔雲夢澤磷礦,老丈這指甲縫里的硫晶,莫不是王翦將軍犒軍的?"說話間指尖發力,老吳袖中火折子"當啷"落地。
海鷗尖嘯聲里,老吳突然暴起。他枯樹般的手掌拍向桐油桶,另一只手扯開衣襟——胸口黥面刺青竟是用磷粉繪制!"楚雖三戶..."嘶吼聲中,刺青遇風自燃,藍焰順著桐油瞬間吞沒整片帆布。
"改良韓弩,巽位三刻!"公輸墨扯開衣襟怒吼,古銅色胸膛上墨家機關紋如活物游動。三名墨家女弟子自不同方位躍下,阿朱紅衣最艷,束胸皮甲勒得腰肢不及一握,凌空翻身時裙下閃過腿根朱砂痣。
弩機轟鳴如雷,三道醋液銀箭破空。阿朱縴腰後折成驚人弧度,足尖勾住桅桿借力,弩箭竟在半空炸成霧網。藍焰撞上醋霧的剎那,鬼面圖騰在濃煙中張牙舞爪,映得她眉眼如妖。
"壓力不足!"公輸墨雙臂肌肉虯結,將青銅齒輪猛地扳過三齒。改良後的增壓裝置發出龍吟般的嘯叫,阿朱突然咬破指尖將血抹在弩機︰"以血為引,墨守成規!"血珠滲入機關紋路,醋霧濃度暴漲三倍。
磷火在霧中扭曲成蛇形,老吳癲狂大笑︰"楚人已控昆侖水道,你們..."話音戛然而止——阿朱的墨線不知何時纏住他脖頸,鹿皮靴尖正抵著喉結︰"說!楚軍把孩子們藏哪了?"
海風突然轉向,公輸墨瞳孔驟縮。他飛身撲倒阿朱的瞬間,老吳口中毒囊爆開,黑血濺在女子雪白頸側。"你..."阿朱被他壓在身下,能清晰感受到男子後背滲出的冷汗,"早就知道他會服毒?"
"他兒子在楚軍水寨。"公輸墨扯下染血的發帶替她擦拭,指腹無意蹭過鎖骨舊疤,"三日前飛鴿傳書說..."話到一半突然頓住,因阿朱正用染血的指尖描摹他心口機關紋。
焦帆殘片在風中翻卷,公輸墨突然僵住——某片帆布夾層在暮色中泛著熒光。他掏出趙清漪遺留的星圖絲帕比對,聲音發顫︰"阿朱,取鯨油燈來!"
女子起身時踉蹌了一下。她故意將染血的帕子塞進胸前,看著公輸墨焦急翻找的模樣,突然冷笑︰"師兄總說星象虛妄,如今倒信個死人的..."
"住口!"公輸墨罕見動怒,舉起燈盞的手卻在發抖。鯨油燈火舔舐帆布殘片的剎那,熒光水紋如星河乍現,某個形似淚痣的暗礁標記正與趙清漪眉黛盒紋路重合。
阿朱突然搶過燈盞砸向海面︰"又是她!十年前機關城..."話音未落,公輸墨擒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頭︰"你看清楚!這七處新暗礁,正是清漪當年推演的..."
海浪聲吞沒了未盡之言。阿朱怔怔望著男子通紅的眼眶,他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質手套灼燒肌膚。當年機關城大火中,也是這樣一雙手將她推出火海。
"報!底層艙有異動!"墨家弟子的呼喊打破僵局。公輸墨轉身時,阿朱突然扯住他腰帶︰"讓其他人去,你的傷..."指尖觸到後腰猙獰的燒傷疤痕,那是為她留下的。
"事關陛下東巡,耽誤不得。"公輸墨掰開她的手,卻將染血的星圖帕塞過去,"若我...你知道該交給誰。"躍下船艙時,沒看見阿朱將帕子按在唇間,淚水暈開干涸的血跡。
黑暗的底艙彌漫著腐魚味。公輸墨點燃火折子的瞬間,瞳孔猛地收縮——三十具楚國水鬼尸首整齊排列,每人胸口插著燕國制式短刀。最駭人的是尸首手指皆指向同一方位,那里用血畫著與星圖完全一致的暗礁符號。
"果然如此..."他顫抖著掏出磁石棋子,棋子竟自行飛向艙壁某處。刮開青苔,夜明珠粉繪制的路線圖赫然在目,某個形似阿房耳墜的標記旁,赫然題著楚篆——"亡秦必楚"!
海風突然灌入底艙,吹熄了火折子。公輸墨在黑暗中摸到機關紋凸起,耳邊響起趙清漪臨終低語︰"阿墨,記住星圖第九轉..."當他按下第九枚齒輪時,整艘戰船突然震動,龍骨深處傳來機括轉動的轟鳴。
"師兄!"阿朱的驚呼從甲板傳來,"快看西邊!"
公輸墨沖上甲板時,夕陽正沉入海平線。最後一縷金光中,七處新標暗礁竟組成北斗形狀,斗柄直指昆侖方向。更詭異的是,海面浮起無數熒光水母,觸須擺動的節奏與星圖符號完美契合。
"清漪的潮汐論..."他猛地攥緊圍欄,木刺扎入掌心尤不自知,"原來楚人早在十年前就..."話未說完,阿朱突然從背後環住他,染血的唇貼著他耳垂︰"活著回來,我告訴你個秘密。"
二十只信天翁攜星圖沖天而起時,公輸墨沒看見女子將什麼塞進他行囊。那枚帶著體溫的玉玨上,楚國螭龍紋正與他後腰傷疤形狀嚴絲合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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