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裹挾著咸腥味掠過瑯琊台礁石群，嬴政的玄色龍紋深衣被吹得獵獵作響。他屈指叩了叩身旁青銅量天尺，目光掃過跪在濕滑礁石上的徐福門徒——那廝正捧著三丈長的青竹釣竿，尾端綴著的銀絲在陽光下泛著詭異光澤。
"陛下請看，這釣鰲竿乃蓬萊仙木所制！"門徒高舉竹竿時，袖口露出半截磁石魚鉤。墨家機關師蒙毅抱著胳膊冷笑，腰間銅尺隨著他踱步發出清脆撞擊聲。
嬴政忽然抬腳碾碎一只橫行的沙蟹，甲殼碎裂聲驚得門徒手一抖。浪濤拍岸聲中，他似笑非笑地開口︰"孤倒要看看，這海里能釣出什麼寶貝。"
蒙毅突然蹲下身，指尖抹過礁石縫隙滲出的黏液︰"楚地魚膠混著雲夢澤菱角汁，徐福門人倒是舍得下本錢。"他猛地扯住門徒衣襟，銅尺抵住對方喉結︰"用磁石釣鐵龜的把戲，墨家三百年前就玩膩了！"
門徒額角滲出冷汗，強笑道︰"大人說笑......"話音未落，嬴政的鹿盧劍鞘已壓在他肩頭︰"再抖一次竿，孤就剁了你這雙爪子喂鯊魚。"
二十步外的侍衛突然拔劍，劍鋒割裂海風發出尖嘯。門徒渾身劇顫，釣竿尾端的銀絲掃過礁石，竟在青石上劃出寸深刻痕。
海風驟急，門徒咬牙揮竿。銀絲破空時發出尖銳嘯鳴，三丈青竹彎成滿月。兩個小童抬著木桶潑水，咸腥水花濺在嬴政赤舄上，瞬間凝結成冰晶——竟是摻了燕北寒潭水的魚膠。
"起！"門徒暴喝聲中，鐵龜破水而出。龜甲足有磨盤大小，青苔覆蓋的縫隙滲出暗紅銹跡。蒙毅瞳孔驟縮︰"楚宮秘制的朱砂封蠟！"
嬴政劍鞘突然橫拍，鐵龜凌空轉向砸在礁石上。青石崩裂的剎那，蒙毅銅尺" 嗒"彈出磁石，鐵龜卻紋絲不動。"磁極反置！"他猛然醒悟，反手將銅尺插入浪濤。海水裹著鐵砂吸附尺身，鐵龜頓時震顫著飛向磁石。
"陛下小心！"三名侍衛拔劍格擋。嬴政卻俯身捏住門徒後頸，指尖發力逼他抬頭︰"看看你主子送來的好物件。"鐵龜腹腔裂開，赤色帛書飄落時帶起茜草香氣——與三日前阿房妝奩里的胭脂如出一轍。
咸澀海風里，嬴政眼前忽然閃過邯鄲雪夜。十二歲的雪姬握著同款蛇紋匕首，削斷追兵馬蹄鐵上最後一根鋼釘。"政哥哥快走！"少女回眸時，發間孔雀簪劃過他掌心，如今卻成了刺向咽喉的毒針。
"當啷！"蒙毅銅尺擊落三枚淬毒鋼針。二十步外礁石後機括響動，嬴政反手擲劍。鹿盧劍穿透三名弓弩手的胸膛釘在岩壁，劍穗猶在風中狂舞。
烏雲自海平線滾滾壓來，浪濤拍碎在礁石上激起丈高白沫。嬴政踩住門徒右手，碾碎毒囊的動作像踩碎貝殼︰"楚國給了你們多少金餅？"他彎腰拾起帛書，昆侖祭壇浮雕在雷光中忽明忽暗。
蒙毅突然悶哼。鐵龜殘片與九鼎拓片星圖紋路重合，甲紋間隙滲出暗紅液體，遇空氣竟凝結成"戌時星現"四個血字。嬴政瞳孔微縮——當年趙清漪投爐前，曾在鼎耳刻下同樣的時辰。
"這紋飾......"蒙毅突然噤聲。帛書上執劍神官的短刃吞口處，蛇形徽記與雪姬貼身匕首嚴絲合縫。嬴政指尖撫過浮雕，神官衣袂飛揚的褶皺里，竟藏著半枚胭脂唇印——阿房昨夜為他更衣時，用的正是這種西域絳唇脂。
海浪突然狂暴，鯊魚鰭劃破翻涌的波濤。嬴政踹門徒下礁石的瞬間，袖中滑出半塊玉玨。那是雪姬及笄禮時他親手雕的，此刻正與帛書邊緣缺口完美契合。
"傳令黑冰台。"嬴政將龜甲拋給蒙毅，掌心還殘留玉玨的溫潤。他想起阿房今晨梳妝時，銅鏡里那雙欲言又止的眼眸。楚國的陰謀像海霧般籠罩，而雪姬的匕首、趙清漪的星圖、阿房的胭脂......這些女子留下的痕跡，正在迷霧中織成致命的網。
蒙毅突然低呼︰"陛下看這個！"他從礁石縫摳出貝殼，內壁茜草汁寫的楚文正是趙清漪獨創的密語。嬴政攥緊貝殼，指節泛白。當年在邯鄲質子府，趙清漪教他破譯這種文字時，發梢掃過他手背的觸感恍如昨日。
徐福門徒突然暴起，袖中寒光直取嬴政咽喉。蒙毅磁石橫掃，暗器卻突然拐彎射向嬴政心口——竟是磁極二次反轉！嬴政旋身避讓，玄色衣袍被劃破的瞬間，九鼎拓片從懷中滑落。
"戌時星現......"他盯著拓片上突然發光的裂紋，猛然醒悟︰"不是時辰！是星位！"鹿盧劍突然嗡鳴，劍鋒所指正是鐵龜雙目瓖嵌的綠松石。蒙毅會意，銅尺猛擊龜甲，綠松石應聲碎裂，露出里面暗藏的昆侖玉髓。
暴雨傾盆而下，玉髓在電光中投射出星圖。嬴政看著與九鼎裂紋重疊的軌跡，突然冷笑︰"原來楚王把祭壇修在昆侖之西。"他彎腰拾起門徒掉落的磁石魚鉤，指尖摩挲著上面熟悉的薊城工坊標記。
海浪將血跡沖上礁石，雪姬的匕首紋路在玉髓星圖中若隱若現。嬴政望向暴風雨中的海平線，仿佛看見那個總愛穿紅衣的少女立在船頭︰"等政哥哥君臨天下，我就告訴你昆侖的秘密......"
蒙毅突然扯開鐵龜殘骸，內層赫然露出半截燕國量器。嬴政用劍尖挑起量器邊緣的缺口——與雪姬匕首刃紋嚴絲合縫。"好個環環相扣。"他忽然輕笑，笑聲混著雷鳴在海天之間回蕩︰"且看這局棋，最後是誰吞了誰的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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