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真正明白那些孤波是什麼。它們是那些至高無上的文明——
其科技水平或對虛空的領悟程度已經高到對我們而言如同‘神只’般的存在——所行使‘權柄’時留下的時空漣漪。
對于帝國這樣的龐然大物而言,他們是曾經能與這些‘神只’正面交鋒甚至達成某種均勢的存在!
而我,也是在那一刻徹底明悟︰這具人類軀體的生物學極限,以及母星文明的科技天花板,已經成為我探索更深層次真理的最大壁壘。”
塔維爾現實中蘿莉形態放下手中的數據板,轉頭看向身邊听得目瞪口呆的編織,蛇瞳中閃爍著決然的光芒︰“在我37歲那年,我做出了選擇。
我知道,對于宇宙中絕大多數平庸者而言,命運或許是固定的洪流,他們只能隨波逐流。
但對我而言,我的命運真的無法掌握在自己手中嗎?
我需要證明,至少我自己的命運軌跡,可以由我的意志來書寫!通向終極真理的道路,在星空的彼端。
于是,我選擇了主動擁抱更廣闊的平台——我自願加入了你們,帝國的孑遺,成為‘使徒’。”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種為真理獻身的殉道者般的平靜。
塔維爾說完,繼續埋頭工作,但口述並未停止︰“科技的發展,就像是在一片混沌中構建金字塔。
庸碌的普通人,終其一生或許只能堆砌沙礫,連地基的輪廓都難以企及。
所謂的天才,”她的語氣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評價意味,“他們能夠從最底層開始,理解基礎原理,構建出相對穩固的理論框架。
最終一步步搭建起屬于他們自己的、或大或小的知識金字塔。
他們的‘天才’,在于有能力構建起完整的體系結構。”
“而我,”塔維爾的聲音依舊平穩,充滿了絕對的自信與傲然,“與他們截然不同!
只要我能清晰地‘想象’出那座金字塔最終應該呈現的形態、結構和功能,它就會如同藍圖般直接呈現在我的思維之中!
如果給我一些構成金字塔的‘建築材料’即零散的知識碎片、實驗現象、殘缺理論。
我能立刻反推出整個建築的完整藍圖、建造工藝乃至其歷史沿革!
或者,更直接地說︰給我一個殘破的、甚至只有只言片語的理論雛形或現象描述。
我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反推出其背後完整的、自洽的、涵蓋一切細節的終極理論體系!”
記憶畫面中,出現了一張無比復雜的、寫滿公式的圖紙,然後這張圖紙被無形的力量撕成億萬片碎屑,混雜在無數其他毫無意義的碎片之中。
“這就像一張被徹底撕成粉末的紙。
那些‘天才’需要耗費巨大的精力,像拼圖一樣,一片片尋找邊緣能契合的碎片,嘗試拼接。
再根據拼接出的部分去推導下一片的位置,過程漫長而充滿試錯。”
畫面中,代表“天才”的光影在碎片海洋中艱難地尋找、比對、拼接。
“而我?”塔維爾的聲音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平靜,“當我看到這張紙的碎片時,我的思維就能瞬間‘理解’它原本的邊界輪廓、紋理走向、書寫習慣。
我能在一瞬間,在腦海中‘重構’出它完整的樣子。
接著,我的思維會如同無形的篩網,自動在億萬碎片中鎖定那些符合‘邊界特征’、‘紋理特征’的碎片。
瞬間完成匹配。
然後,基于這些匹配的碎片所揭示的局部信息,繼續推導出相鄰區域的特征,瞬間鎖定下一批目標碎片……
這個過程在思維層面幾乎是瞬間完成的。”我完全不需要動手去一片片尋找拼接,當我的目光掃過那片‘知識的碎屑之海’時,完整的‘紙’——即完整的理論——就已經清晰地呈現在我的腦海中了。”畫面中,代表塔維爾思維的光流掃過碎片海洋,一張完整的圖紙瞬間在她意識中重組完畢!
“就像我最初告訴過你的名字,”塔維爾的聲音帶著一種宿命般的宣告感,“我的全名是塔維爾•莫比烏斯tavie obius……
在我的理解里,‘塔維爾’承載著對‘真理’與‘靈魂本源’的追求,‘莫比烏斯’則象征著無限循環、無始無終的探索之路。
<ebius,正是‘莫比烏斯’的變體。”
記憶畫面中,浮現出帝國輝煌而破碎的星艦殘骸、龐大精密的數據庫廢墟、以及閃爍著幽光的虛空能量流。
“如今的帝國雖已覆滅長眠,但其遺留下來的、近乎無窮無盡的理論數據寶庫和科技殘余,正是我夢寐以求的‘建築材料’和‘殘缺藍圖’。
我將加入你們,並非僅僅是為了生存或效忠,而是為了一個終極目標——
以帝國的遺產為基石,憑借我的能力,將帝國那象征著‘無限可能’的科技體系,重新完整地推演、復現出來!
我的靈魂、我的軀體、我的一切,都將為帝國的科技遺產而燃燒!
為那逝去的皇帝獻上我的忠誠!我將永遠無法背叛,更無法背叛我的求知欲和對終極真理的追)!”
塔維爾的聲音變得如同詠嘆,帶著殉道者的激昂︰“若有一日,帝國的科技聖殿能在我手中重現輝煌,我將不再是繼承者。
我將成為新的‘開拓者’,以帝國的科技為舟楫,駛向那無盡宇宙的、更深邃的未知!”
她的眼中,幽藍色的光芒熾烈地燃燒著。
“哎!塔維爾!塔維爾!”編織從震撼的宣言中回過神來,八卦之火再次熊熊燃燒,完全沒注意到塔維爾略顯僵硬的蘿莉臉。
“問你個事!
你當時到底是怎麼計算那個‘虛空孤波’的?
這玩意听起來就邪門得很,根本不是正常路子能搞定的吧?
你剛才就提了一嘴觀察到了,具體怎麼研究的?”她滿臉都是“快告訴我更多秘密”的表情。
塔維爾看著編織那副厚顏無恥、充滿求知欲八卦欲)的樣子,沉默了幾秒。
最終還是敗給了她那無與倫比死纏爛打)的執著。
蘿莉形態的她微微嘆了口氣,雖然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其實,對‘命運’或者說‘不可知’的思考,貫穿了我整個研究歷程。
我早在少女時期,就已經徹底解決並超越了哥德爾‘不完備性定理’的限制框架。
在那個時候,我就已經開始將‘命運’作為一個邏輯命題進行推演了。
在當年,我認為命運是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動態的、永遠無法被完全固定的復雜系統。”
記憶畫面中,浮現出少女塔維爾在黑板前書寫關于概率雲、混沌系統、多世界詮釋等與命運相關的復雜公式。
“後來,我真正成長起來,第一次通過深空陣列捕捉到孤波的具體參數,”塔維爾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追憶的困惑,“那時我才23歲。
那是一種……極其特殊的‘波’。或者說,它更像是一股由純粹的‘信息’和某種無法定義其屬性的‘存在性’編織而成的集合體。
它穿過任何已知物質和能量場時,都如同穿過虛無,不受任何阻力、不發生任何相互作用散射、吸收、折射等。
它既不輻射能量,也不攜帶可解碼的信息,更不是任何已知粒子流。
它給我的感覺……更像是一個來自完全無法理解的、更高維度的‘存在’投下的影子,或者一個運行在完全不同規則下的程序指令流。”
畫面中,年輕的塔維爾面對觀測屏上那道無法解析的孤波軌跡,眉頭緊鎖,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也正因如此,”塔維爾的聲音低沉下去,“我第一次開始嚴重懷疑︰命運,是否真的如同這道孤波一般,是某種超越性的、無法被任何低層次力量改變或影響的‘既定程序’?”
記憶畫面中,出現了一個著名的思想實驗圖示——缸中之腦。
塔維爾的身影出現在一個充滿營養液的巨大容器旁,容器內連接著一個高度復雜、閃爍著幽光的生物大腦。
“為了尋求答案,為了理解那不可理解之物,我采用了極端的手段。”
塔維爾的聲音平靜得有些可怕,“我將自己的大腦與身體分離,置于特制的‘時間加速場域’維持的‘缸’中。
通過幽能技術和神經接口,將我的意識加速到極限,試圖在主觀上‘追上’甚至‘超越’光速,從更高的時間維度去觀察孤波的‘全貌’,理解其運作機制。”
畫面中,代表意識的光流在加速的時間場內瘋狂閃爍,試圖捕捉那道永恆不變的金色軌跡。
“後來的我……”塔維爾的聲音罕見地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那是……挫敗感?“……崩潰了。”
畫面瞬間切換!
不再是冷靜的實驗室,而是一片狼藉。
數十米高的廢棄演算稿紙堆成了幾座小山,幾乎佔據了半個巨大的私人研究室。
這些稿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塔維爾獨創的、極其精煉的數學符號和公式體系——
那是她一個人開創的18種全新數學體系、3種顛覆性的物理體系、12種開創性的生物模型以及2套革命性的工程學與物質鍛造框架的證明草稿!
每一座“紙山”都代表著一個足以改變一個學科方向的偉大成就。
在這些“紙山”的縫隙間,在散落一地的草稿堆里,蜷縮著一個身影——正是塔維爾。
她不再是那個永遠冷靜自持的天才,此刻的她看起來脆弱而無助。
她的身體因生命周期調節的紊亂而不穩定地變化著︰時而像十五六歲的青澀少女,時而又像二十出頭風華正茂的年輕女子。
時而又變回十二三歲的懵懂蘿莉,甚至偶爾閃過成熟御姐的輪廓。
但無論形態如何變化,她臉上都掛著清晰的淚痕,懷里緊緊抱著一個微縮的亞光速引擎模型——那
是她25歲時短暫輝煌又慘烈失敗的紀念品。
塔維爾的聲音帶著一種深沉的疲憊和罕見的自我懷疑︰“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信心被徹底碾碎的時刻。
我調動了畢生所學,將我建立的、能涵蓋幾乎所有可理解領域的理論體系——
從現代文明的基礎物理、生物、數學,到前文明失落的高等科技碎片,甚至是我從帝國遺跡中艱難反推出的零星理論——
全都推演、計算、應用了一遍!
我解決了無數的邏輯難題︰祖父悖論、自指悖論、雙生子佯謬……
這些在常人眼中困擾千古的謎題,在我建立的符號體系下,甚至不如寫上兩個推導符號費力。
因為我能用最簡潔、最本質的符號語言,表達最復雜的邏輯關系。”
畫面中,不同形態的塔維爾趴在草稿堆里,眼淚無聲地滑落,滴在寫滿精妙公式的紙頁上。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沮喪中,她的手卻仿佛擁有自己的意志。
無意識地在旁邊的空白處寫下了哥德巴赫猜想和巴塞爾問題的最後證明步驟,筆跡流暢得如同呼吸。
“我解決的問題越多,我就越想哭。”塔維爾的聲音里充滿了苦澀的自嘲,“因為我絕望地發現,人類或者說,我當時認知框架下的智慧是有極限的!
那些對他人而言如同天塹的難題,對我而言可能只是一杯水的時間,甚至只是一個念頭的轉換!
這非但沒有帶給我成就感,反而讓我感到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虛無和孤獨。我站在了人類智慧的巔峰。
卻發現自己面對那道‘孤波’,面對那可能的‘既定命運’,依然如同仰望蒼穹的螻蟻,束手無策!
如同神創造,如其天塹,是我……這種絕頂天才都無法觸及的不可名狀,”
畫面聚焦在塔維爾淚眼朦朧卻又在飛速書寫的矛盾場景上,充滿了震撼人心的悲劇感和荒誕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