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江路的晨霧還裹著珠江的潮氣,小洋樓雕花鐵門上的霜花在晨光里閃著細碎的銀芒。凌晨蜷在靛藍棉被窩里,眉頭卻微微蹙著——連續五日往返穗港兩地的疲憊像沉痾,連被褥里的暖烘烘都化不開骨頭縫里的酸脹。
突然,竹制窗欞被輕輕叩響,三長兩短的節奏帶著不容置疑的固執。凌晨睫毛顫了顫,意識還在睡與醒的邊界浮沉,就听見啞巴阿生特有的、鞋底蹭過麻石地板的沙沙聲。這沉默的中年人總在破曉時分出現,手里永遠提著那把烏木劍——劍身刻著的太極圖,還是十年前凌晨跟著他學武時親手鑿的。
"唔..."凌晨把臉埋進枕頭,聲音悶得像被棉花堵住。昨夜炭爐余溫早已散盡,茶室里的寒氣順著門縫鑽進來,凍得他鼻尖發疼。但阿生的腳步聲已經停在床邊,粗糙的手掌隔著棉被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另一只手舉起了掛在床頭的練功服——藏青色燈芯絨上還留著前日晨練的汗漬,在微光里泛著暗沉的光澤。
當冰涼的布料觸到皮膚時,凌晨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他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坐起,看見阿生已經轉身走向庭院,竹劍在晨霧中劃出半道銀弧。庭院里的玉蘭樹落滿白霜,石桌上的銅盆結著薄冰,阿生卻赤腳站在青石板上,單掌按在老樹干上吐納,白霧從他口鼻間涌出,與晨霧融為一體。
凌晨套上練功服,拉鏈拉到一半時听見江水拍岸的聲響。他踩著木屐走到天井,阿生已經擺開了樁架,渾濁的眼珠在晨光里灼灼發亮,指了指石桌上的紫砂壺——里面是剛沏的老姜茶,熱氣正頂得壺蓋噠噠作響。當第一式"白鶴亮翅"展開時,凌晨感覺肩頸的僵硬在晨風中漸漸化開,而阿生始終沉默地立在廊下,像尊刻滿歲月痕跡的石像,唯有袖口那枚磨得發亮的銅錢,在擺動時發出細微的叮當聲。
庭院晨霧未散,青石板上的霜花被鞋底碾得簌簌碎裂。阿生左腳在前呈四六步,右掌虛抬如抱琵琶,凌晨剛擺出"白鶴亮翅"的起手式,對方的腕骨已帶著風聲擦著他肘尖掠過。這招"黑虎掏心"快得只留道灰影,凌晨擰腰錯步時,後領已被阿生指尖勾住,燈芯絨布料發出緊繃的撕裂聲。
" !"凌晨借勢旋身,手背斜切對方肘窩,卻觸到層老繭密布的硬皮。阿生沉肩墜肘化解攻勢,腳尖在石板上碾出半圈冰屑,反掌劈向他喉結時,袖口磨得發亮的銅錢突然甩出,"叮"地撞在凌晨橫架的小臂上。這記看似隨意的變招讓凌晨重心一晃,後退時腳跟踩碎石桌上的冰殼,銅盆里的殘茶濺在阿生褲腳,立刻凝出白花花的冰晶。
兩人繞著玉蘭樹游走,晨霧被掌風攪得團團打轉。阿生突然踏前半步,膝蓋微屈如蓄勢之弓,凌晨剛抬臂格擋,對方卻變拳為抓,五指如鐵鉗般扣向他腕脈。這招"金絲纏腕"使得老辣,凌晨只覺手腕一麻,本能翻掌切向對方小臂尺骨,卻被阿生另只手按住肩頭猛力下摜。後背撞在樹干的剎那,他屈腿蹬向對方小腹,兩人同時踉蹌後退,青石板上落下兩對深淺不一的腳印。
阿生喘息時白霧從鼻孔噴出,渾濁的眼珠盯著凌晨發抖的左手——方才格擋銅錢時,腕骨上已沁出細密血珠。凌晨抹了把額頭的汗,指尖觸到的卻半是冰涼的霧水半是溫熱的汗珠。當阿生再次提膝上前時,他突然矮身掃堂腿,鞋底刮過地面的霜花迸起細碎冰粒,卻被對方單腳立地避過,垂落的褲管掃在他後頸,帶來一陣刺骨的涼意。
庭院晨霧漸散,玉蘭樹椏間漏下的陽光碎成金箔,落在凌晨滲血的腕骨上。阿生從褲兜摸出片曬干的艾草葉,粗糙的指尖碾成碎末按在傷口,又扯下袖口布條纏繞。凌晨望著他布滿老繭的手,忽然想起多年前這雙手曾捏著他的小手握劍,布條上的銅錢硌在腕間,發出暗啞的"叮"聲。
兩人踩著霜花進工作室,阿生熟稔地往炭爐添紅炭,銅壺在火上發出低鳴時,他已從博古架取下那把紫砂壺——壺身刻著"劍膽琴心",是凌晨十歲的藝術設計藝術品。凌晨扯下練功服,露出肩頭未消的淤青,阿生指了指牆角的藥酒壇,自己則蹲在蒲團上溫杯,茶漏里的陳年普洱在熱水中舒展,泛起深褐的漣漪。
茶煙裊裊中,凌晨鋪開廣府街開業的設計圖,阿生的食指在舞台位置點了點,又比劃了個敲鼓的動作。"知道你想讓舞獅隊開場。"凌晨笑著往他杯里續茶,"但這次要先讓歌手唱《嶺南春早》。"阿生突然抓起毛筆,在廢宣紙上畫出個跳躍的人形,又指指服裝設計圖上的銀線——那是他昨晚看見模特隊排練時的模樣。
銅壺蓋被水汽頂得噠噠響,凌晨望著阿生袖口磨損的銅錢,忽然想起昨夜劉冠亭的電話。他從抽屜翻出盒磁帶,塞進老式錄音機,當林沫?千千闕歌?流淌出來時,阿生端茶的手頓住了,渾濁的眼珠在茶香中微微發亮。凌晨用茶針撥弄炭爐里的火星,看紅炭映著兩人交疊的影子,忽然覺得這無聲的陪伴,比任何言語都更能熨帖連日奔波的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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