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的琉璃燈漸次熄滅,凌晨倚著雕花門框目送眾人身影消失在珠江的霧靄里。夜風卷著滿地銀杏葉掠過石階,他低頭瞥見茶案上那封素白信封——谷老師臨走時意味深長地將它壓在紫砂壺下。
林𢹂的字跡娟秀地洇在信紙上,墨跡未干的字句間還帶著若有若無的茉莉香。凌晨忽然想起她缺席的緣由,谷老師下午那句"讓在校生守住學業本分"言猶在耳。這位優雅的前輩以進修之名,將正處事業上升期的林𢹂重新按回星海音樂學院的課堂,看似尋常的安排,實則是在為整個團隊斬斷情絲羈絆的暗線。
江面傳來悠長的汽笛聲,驚起夜棲的白鷺。凌晨將信紙折好收進口袋,指腹無意識摩挲著紙張的紋理。夜色如墨,唯有江面浮沉著幾點漁火,在濃稠的霧色里明明滅滅。他望著對岸模糊的樓宇輪廓,忽然輕笑出聲——廖總的挖角、谷老師的布局、還有這封帶著意味規避的信,倒像是命運遞來的新曲譜,等著他譜寫出更跌宕的樂章。
潮濕的江風卷著秋意灌進空蕩的茶室,凌晨指尖捏著信封的力道不自覺加重。記憶突然漫過潮水,將他拽回某個同樣霧靄沉沉的夜晚——林𢹂的發絲垂落在陳舊的紅木茶案上,珍珠耳墜隨著急促的呼吸輕晃,與琉璃燈的光暈交織成朦朧的網。那些被揉皺的曲譜散落在地,她溫熱的掌心覆上他手背時,窗外珠江的汽笛聲正巧撕開夜色。
此刻空蕩的茶案還殘留著林𢹂慣用的茉莉香,與谷老師紫砂壺里的茶香糾纏不清。凌晨將信紙抵在唇邊,忽然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甜,像是那晚落在喉間的吻。但谷老師那句"讓在校生守住學業本分"的叮囑更清晰地撞進耳膜,提醒他所有熾熱都該暫封進這素白信封。
江面上的漁火明明滅滅,像極了林𢹂眼尾的淚痣。凌晨把信鄭重收進胸口,听見自己的心跳混著遠處傳來的晚鐘,在寂靜的茶室里敲出綿長的回響。
凌晨顫抖著指尖展開信箋,三兩片干枯的玉蘭花瓣簌簌飄落,甜潤的香氣裹挾著熟悉的字跡撲面而來。
親愛的凌晨︰
你好!當你讀到這封信時,我或許正在星海的琴房里反復練習音階。谷老師說得對,比起舞台上的璀璨星光,我更需要扎實的沉澱。記得你總說,好的音樂要有根,而我想讓自己的藝術之根深扎在更肥沃的土壤里。
那晚在工作室的每個瞬間,都被我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底。你指尖拂過我發梢的溫度,琉璃燈下交織的呼吸,還有散落在地的曲譜,都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樂章。但我深知,沉溺于溫柔鄉只會讓我們停滯不前。你在商海與藝術間縱橫馳騁,我又怎能甘于落後?
短暫的離別,是為了更好的重逢。我渴望有一天,能以更成熟的姿態站在你身旁,不是依附于你的光芒,而是成為能與你並肩閃耀的星辰。等玉蘭再開的時候,我會帶著全新的作品歸來,用歌聲告訴你——我的每一次進步,都是為了離你更近一步。
勿念,等我。
永遠與你共鳴的 沫𢹂
信紙的邊角暈染著淡淡的水漬,不知是淚痕還是茶水。凌晨將信緊緊貼在胸口,仿佛還能感受到林𢹂書寫時的心跳。江風穿堂而過,卷起幾片玉蘭花瓣,在空中劃出纏綿的弧線。
玉蘭花瓣從指間滑落,凌晨倚著雕花窗欞,忽然想起了香江夜色。林琳站在維多利亞港的燈火里給他打電話時,聲音總裹著海風的咸澀,那句"只要你需要,我隨時都在"還縈繞在耳畔。此刻與信箋上林𢹂溫柔又克制的告白重疊,兩種截然不同的愛意像兩股潮水,同時漫上他的心頭。
林𢹂的玉蘭花還帶著星海琴房的氣息,而林琳送他的那塊老懷表此刻正安靜躺在西裝內袋,表蓋內側刻著的"勿忘我"被體溫焐得發燙。一個是在身邊共歷風雨的熾熱,一個是隔海相望卻從未缺席的守候,她們都以各自的方式將真心捧到他面前,卻不求獨佔他的時光。
江面的霧靄愈發濃重,凌晨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銀杏葉,突然覺得掌心的溫度燙得發疼。他何德何能,竟讓這般美好的姐妹花以如此豁達的姿態交付深情?那些共度的深夜創作、跨海的長談、還有不經意間落在肩頭的溫柔目光,此刻都化作細密的針,輕輕刺著他的良知。或許正是這份不求回報的愛意,才更讓他輾轉難安。
凌晨將林𢹂的信箋妥帖收進檀木匣,窗外珠江的浪聲卷著夜霧漫進來,思緒卻已飄向維港的燈火。林琳發來的最近一封信件——靖遠陶瓷海外訂單激增,千色服裝的歐洲展銷會圓滿收官,字字句句都是沉甸甸的成績單。她獨自扛下東方博程公司的運營重擔,從陶瓷報關單到娛樂公司股權協議,每一筆代理佣金、每一份分紅明細,都為風雅頌的海外版圖壘起基石。
摩挲著口袋里《射雕英雄傳》彩繪樣稿,那些水墨勾勒的江湖俠影仿佛映出林琳深夜伏案的側影。香港東方博程握著摩拜單車3的股份,在自行車銷售浪潮里為公司取得穩定的收入;入股飛圖音像制造工廠時,更是頂著股東質疑,用精準的市場分析拿下控股權。那些隔著電話線傳來的"我沒事,你別分心",此刻都化作刺向心頭的細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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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無意識劃過文件袋里江河與何雲露的專輯企劃案,夜風卷起他的衣角,琉璃燈在身後漸次熄滅,只剩茶案上紫砂壺的余溫。是時候帶著這份凝聚著武俠夢的彩繪稿,帶著新專輯的香港上市計劃,去見那個在異鄉獨自披荊斬棘的身影了——有些補償,不該只停留在愧疚里。
夜色濃稠如墨,凌晨陷在茶室的藤椅里沉沉睡去。朦朧間,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身上,將夢境暈染得愈發迷離。
先是林𢹂抱著木吉他倚在星海音樂學院的梧桐樹下,發絲被風吹起,她眉眼彎彎地哼著不知名的曲調。凌晨伸手觸踫她的指尖,卻見她突然將頭靠在自己肩上,溫熱的呼吸拂過脖頸。場景一轉,他們竟置身于掛滿彩帶的產房,林𢹂蒼白卻溫柔的臉上掛著笑,護士將襁褓遞到他懷中,嬰兒粉撲撲的小臉讓他心頭一顫。
還未從這份悸動中緩過神,畫面又切換成維多利亞港璀璨的夜景。林琳穿著干練的職業裝向他走來,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清脆悅耳。她笑著拉他登上頂層露台,指著漫天煙火說要送他個驚喜。眨眼間,林琳懷里多了個牙牙學語的孩童,小家伙攥著他的手指咯咯直笑,林琳眉眼間的疲憊與幸福交織,讓他忍不住將她們一並擁入懷中。
夢里的時光流轉得毫無章法,兩個身影不斷重疊、交織。林𢹂抱著孩子在琴房練歌,林琳則在書房批改文件,偶爾抬頭望向他的眼神里盡是眷戀。凌晨在夢的浪潮中沉浮,分不清虛幻與現實,只覺得心口漲得發疼,滿是想要守護這份溫暖的沖動。直到江面的汽笛聲穿透夢境,他猛地驚醒,才發現茶案上的炭火早已熄滅,唯有掌心殘留著幾分虛幻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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