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羊城裹著層薄霧,珠江邊的木棉樹抖落最後幾片暗紅枯葉。啞巴阿生踩著濱江路青石板跑來時,褪色的軍綠色運動服肩頭凝著層白霜,洗得發白的跑鞋在地面敲出規律的聲響。他抬手重重叩響大元帥府旁小洋樓的鐵藝門,指節撞擊金屬的聲響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
臥室里,凌晨還蜷在被窩中酣睡,昨夜熬夜擬定的合同草案還攤在床頭櫃上。突如其來的敲門聲驚得他猛然睜眼,迷糊間只听得樓下傳來熟悉的拍窗聲——三下急促,兩下舒緩,正是阿生獨有的叫醒暗號。他揉著惺忪睡眼推開雕花窗,潮濕的江風卷著早茶店蒸籠的熱氣撲面而來,樓下的阿生正仰著頭,對著他比劃出跑步的手勢,脖頸處猙獰的舊疤隨呼吸微微起伏。
晨光熹微的江邊空地,兩人拉開架勢。阿生還穿著晨跑時的運動服,寬厚的手掌裹著浸透汗漬的繃帶;凌晨則套著匆忙換上的運動裝,發梢還沾著睡痕,眼神卻在踏入對打區域的瞬間銳利起來。阿生率先發難,一記直拳裹挾著呼嘯風聲襲來,凌晨側身旋步躲過,鞋跟擦著青石板劃出半道弧線。兩人纏斗間,晨跑的街坊漸漸圍攏,退休老拳師眯起眼楮,看著凌晨從睡意中甦醒後愈發凌厲的攻勢,騰空側踢的動作恰似珠江躍起的銀魚。
阿生挨了記掃堂腿卻紋絲未動,反而借勢將凌晨鎖進臂彎。圍觀人群發出驚呼時,凌晨突然借力翻身,膝蓋抵住對方腰腹,這招"玉帶纏腰"讓阿生踉蹌兩步,後背重重撞上身後的玉蘭樹。抖落的花瓣飄落在兩人汗濕的發梢,阿生卻突然咧嘴笑開,用沾著草屑的手指比出個大拇指,又指指東方漸亮的天空——新一天的戰斗,早已在這酣暢淋灕的對打中拉開帷幕。
晨霧在珠江面漸漸消散,阿生跟著凌晨走進小洋樓。青磚地面還沾著兩人晨練時蹭落的木棉花瓣,阿生局促地絞著衣角,平日果敢的眼神此刻帶著幾分羞澀。
茶室里,紫砂壺正冒著熱氣,凌晨將泡好的茶推到阿生面前︰"阿生哥,找我啥事?"阿生突然雙眼發亮,先是雙手環成圓弧模仿嬰兒襁褓,又用力拍了拍自己胸膛,最後雙手交疊比出拜堂模樣,黝黑的臉上泛起紅暈。
"要當爹了?!還把紅梅娶回家了!"茶盞磕在梨木茶盤上發出清脆聲響。凌晨又驚又喜,"行啊你,不老實!未擺酒先洞房!"阿生急得直擺手,快速比劃出數字"2",又指向遠方做出修房子的動作,緊接著再比個"2",雙手一合做出捧錢的姿勢。
凌晨瞬間了然——阿生先借了兩千元幫陳紅梅家修房,提親時又添兩千元作禮金。1979年底,"三轉一響"全套才千元出頭,阿生竟拿出四千元。看著阿生緊張比劃的模樣,他重重拍上對方肩膀︰"好啊!孩子出生後,叔叔必然送個好禮!保準讓小家伙喜歡!"江風卷著早市腸粉的香氣穿堂而過,兩人的笑聲混著珠江浪濤聲,遠遠蕩開。
”凌晨重重拍上阿生肩膀,“彩電和錄音機我包了!就當給你們的結婚賀禮!挑個好日子,咱們在廣州擺酒熱鬧熱鬧!”阿生卻著急地連連搖頭,先是指向虛空又擺手劃叉,隨後緊緊握住凌晨的手貼在胸口。凌晨讀懂了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的心意︰他早已沒有可回的“老家”,生命里最珍貴的親人,就是眼前這個兄弟。
阿生又比劃著解釋,陳紅梅父母拿了禮金後,幫他們辦好結婚證送來廣州,就匆匆回了老家。女方家也明白,這段婚事無需聲張,畢竟嫁給一個啞巴也沒有什麼好炫耀的。
凌晨送走啞巴阿生時說揀個日子我們私底下同阿勇阿醒卓群靚媽一起飲杯……
深秋的陽光斜斜切進中山大學中文系教室,黑板被照得發亮。凌晨攥著帆布書包跨過門檻時,粉筆灰混著油墨味撲面而來。
"凌晨!"前排扎羊角辮的女生猛地轉身,搪瓷缸里的茶水晃出漣漪。二十幾張課桌瞬間發出吱呀聲響,有人踫翻了《昭明文選》,有人踩著板凳探出身子,後排男生甚至直接爬上了窗台。
"失蹤人口回歸!"戴圓框眼鏡的班長擠開人群,胸前的校徽擦過凌晨肩頭,"听說你公司到了香港發行錄音帶專輯?"話音未落,古鈺已經拽住他袖口︰"快老實交代!風雅頌新出的四大歌手專輯,是不是都在香港發行?有沒有帶回來給我們?"
此起彼伏的追問聲中,凌晨剛坐書包拿出幾盒錄音帶,七八只手突然從四面八方伸來。一個男生眼疾手快,一把抽走楊沫《清韻情緣》的專輯封面,封面上水墨渲染的江南雨巷還帶著油墨香氣。男生夸張地捂著胸口︰"這潑墨山水的設計絕了!凌晨你現在可是文化圈新貴,怎麼著也得送兄弟一套清純女明星楊沫簽名的專輯!"
"都坐好!"老教授的藤編教案轟然砸在講台上,驚飛了窗欞上啄食木棉絮的麻雀。此起彼伏的喧鬧聲像被掐住脖子的留聲機,戛然而止。凌晨趁機從人群縫隙里鑽回座位,後腰還抵著同學硬塞來的筆記本,扉頁上密密麻麻的字跡像急于破土的春草——全是討要《清韻情緣》專輯的小字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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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筆灰在斜射的陽光里翻涌,老教授推了推黑框眼鏡,鏡片閃過冷光︰"听說有人成了大老板,就忘了《文心雕龍》怎麼背?"話音未落,前排女生憋笑憋得肩膀發顫。凌晨摸了摸發燙的耳尖,窗外的木棉樹正將珠江的潮聲篩成細碎光影,混著老教授吟誦"操千曲而後曉聲"的抑揚頓挫,恍惚間竟與今早茶室里煮沸的水聲重疊。
午後的陽光斜斜切進工作室,將案頭的彩鉛盒鍍上金邊。凌晨松了松卷起袖口的白色襯衣,磨白的牛仔褲膝蓋處微微發亮,他隨手把中山大學校徽別在畫架上——上午被同學圍堵索要專輯的喧鬧仿佛還在耳畔回響。此刻他赤腳踩在木地板上,鋪開宣紙,蘸滿墨汁的毛筆懸在半空,查良鏞先生遒勁的簽名在合作協議上泛著墨香,恍若在催促他落筆。
與《明報》合辦的《明報畫刊》架構在腦海中逐漸清晰︰首版必須打響名號,他果斷將筆尖重重落下,勾勒出郭靖彎弓射雕的剪影。大漠孤煙的背景在宣紙上暈染開來,黃蓉的軟蝟甲泛起暗金光澤,每個筆觸都在將金庸筆下的江湖化作躍然紙上的彩墨世界。
第二版塊"江湖情"的構想,則讓他翻開泛黃的《嶺南了望》合訂本。指尖撫過《大俠霍元甲》連載的頁面,那些曾在嶺南街頭巷尾引發熱議的黑白插畫,此刻正等待著被賦予鮮活色彩。凌晨抓起彩色馬克筆,將霍元甲的精武門戰袍染成赤焰色,武打場面的線條被重新勾勒得凌厲如刀,連陳真的眼神都透出凜凜鋒芒。
窗外傳來珠江渡輪的汽笛聲,他趿拉著拖鞋走到窗邊,望著對岸霓虹初上的景象,思緒轉向畫刊的娛樂版塊。陳小寶、黎坤、劉冠亭三人的策劃案躺在桌上,飛圖娛樂力捧的新人林𢹂,其《清韻情緣》專輯的熱銷勢頭正盛。凌晨嘴角勾起笑意,用紅筆在策劃案上圈出重點——以"學院派神秘歌後"為噱頭,結合畫刊插畫造勢,讓武俠江湖與樂壇風雲在紙頁間踫撞出別樣火花。
暮色漸濃時,《射雕英雄傳》首回彩漫已初具雛形,郭靖拉滿的弓弦仿佛要穿透畫紙。凌晨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望著鋪滿桌面的創作草圖,忽然想起今早阿生比劃結婚喜訊的模樣。珠江的晚風裹著咸腥氣涌入工作室,吹得彩鉛散落滿地,卻也吹動了他心中更宏大的江湖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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