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夕陽把天空染得通紅。凌晨慢悠悠地走著，腦袋里還回放著白天比賽的畫面。
突然，他察覺到身後好像有人跟著，回頭一瞅，原來是王首。王首尷尬地撓撓頭，急忙走上前說︰“晨哥，我就想跟你順路走會兒。”聲音怯生生的。
凌晨笑了笑，兩人就肩並肩往前走。凌晨隨口問道︰“我要去中大大門口的藝術苑，你跟我同路不？”王首沒直接回答，只是說︰“一起唄。今天下午我在教室看了本《萍蹤俠影》的彩漫小說，那可太好看了。晨哥，我特想買一本，可我沒錢。我想把書拿回我住的大院，給那些回城知青哥哥們看看，再賣給他們，掙點跑腿錢，到時候收了錢就還你，行不？”說完，臉上滿是不好意思。
凌晨一听樂了，說︰“可以啊。你咋就覺得這本書能暢銷呢？”王首眼楮一亮，來了精神︰“晨哥，你不知道，現在大院里的知青哥哥們都特喜歡看這種武俠漫畫，平時閑下來就到處找書看。這本《萍蹤俠影》故事特別精彩，畫得又好，我看的時候都入迷了。我琢磨著他們肯定也會喜歡，要是我給他們帶過去，肯定搶著要。”
凌晨點點頭，笑著說︰“行啊，你這腦瓜還挺靈，還知道抓住商機。”王首嘿嘿笑著說︰“晨哥，我就是平時听他們聊天，知道他們的喜好。我也想試試能不能做成，要是能掙到錢，可以幫忙家里開支。”
凌晨一愣，關切地問道︰“家里多少人？有困難？”說著，他打量了一下王首的衣著，雖有不少補丁，卻洗得發白且干淨整潔。
王首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就關不上了，他眼神中透著一絲無奈與苦澀，緩緩說道︰“我家父親是輪渡的船員，媽媽是鷺江村民，農村戶口。我是老大，下面還有一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媽媽嫁給爸爸後，變成了‘黑人黑戶’，村里不發口糧，又沒有城市戶口，我們四個兄弟姐妹都跟著媽媽一樣是‘黑人黑戶’，沒有居民口糧配送，就靠著爸爸那份口糧和工資維持生活。媽媽為了多賺點生活費，常常去做各種幫工，到環衛站掏糞、掃大街，在飯堂幫工打下手，去賓館幫工洗被單、洗碗、拖地。媽媽其實讀到高中，被爸爸看中後，本以為嫁給有工作有固定收入的爸爸能過上好日子，沒想到生下我們幾個孩子後，生活越發艱苦。爸爸可能是被生活窘迫折磨，常常拿我們兄弟姐妹出氣，媽媽阻攔，連她也一起打。我從讀一年級起，就開始護著媽媽和弟弟妹妹，爸爸的拳打腳踢、皮帶木板我都挨過，還留著疤痕呢。”說著，他掀起衣服，露出後背，只見上面新舊傷痕交錯。他卻只是淡然一笑，說︰“我挨打挨慣了，久而久之就不怕別人打我了。後背厚肉了。大院街坊鄰居都知道我常常挨打，還封了我一個綽號叫‘鐵布衫’。”
凌晨看著那些傷痕，心中一陣刺痛，他深切地感受到王首一家生活的艱難與不易。那些交錯縱橫的疤痕，仿佛是一道道刻在王首童年里的苦難印記，訴說著無數個被暴力充斥的日夜。然而，在這份苦澀之中，王首卻展現出了令人欽佩的堅韌。他那一臉滿不在乎的神情背後，是對生活磨難的坦然接受，而那從心底散發出來的自信，更是如同一束頑強生長的光，沖破了困境的陰霾。
凌晨對王首的敬意油然而生，他意識到眼前的這個伙伴，絕非是在球隊中最初表現出的那般怯懦與平凡。王首有著一顆強大且熾熱的心，在生活的重壓之下，不僅沒有被擊垮，反而磨礪出了遠超常人的堅毅。這份堅毅，讓凌晨相信，無論是在籃球場上，還是面對生活的挑戰，王首都有能力成為一名值得信賴的戰友。他在心中默默決定，要與王首攜手共進，不僅僅是在籃球技藝上相互扶持，更要在生活的道路上並肩前行，幫助他一起扛起家庭的重擔，迎接未來的風雨。
凌晨听了王首這一番話後，內心五味雜陳，他緩緩地把手搭在王首的肩膀上，這輕輕的一搭，卻似有千鈞之力，飽含著理解、認可與支持。對于王首而言，這一簡單的舉動無異于一道光照進了他長久以來因家庭貧困而略顯自卑的內心世界。
在學校里，凌晨作為漫畫神童早已聲名遠揚，他的才華與天賦備受矚目，身邊圍繞著眾多欽佩與追捧之人。而王首，出身貧寒，家庭的困境如影隨形，在球隊中也一直是默默無聞、不被重視的存在。此刻，凌晨這一搭肩的動作，跨越了他們之間身份與地位的無形鴻溝，讓王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價值並非取決于家庭的貧富，哪怕身處生活的泥沼，也能被他人平等地看見與尊重。
王首的眼眶微微泛紅，他極力抑制著內心翻涌的激動情緒。這一瞬間，他明白了凌晨是真正將他當作了並肩作戰的兄弟。
不多時，凌晨與王首便抵達了藝術苑。一進門，凌晨便熱情地將王首介紹給卓群靚媽︰“靚媽，這是我的同班同學王首。”卓群靚媽臉上洋溢著親切的笑容，趕忙招呼王首，還貼心地拿出一個隻果遞給他。王首見狀，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辭，眼神中帶著一絲拘謹與不安。而就在凌晨微微點頭示意的瞬間，他才緩緩伸出手接過隻果，那一刻，心中涌起百般滋味，既感激卓群靚媽的盛情，又為自己的處境感到些許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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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群靚媽轉而對凌晨說道︰“也不知道咋回事，《牧馬人》和《萍蹤俠影》才補充了 500 本書過來，今天居然又快賣光了。我剛剛直接給顧主任打電話，讓各樣再補一千本過來。你知道嗎，那個阿勇可機靈了，在送電話傳呼業務的時候，背著書挨家挨戶去推銷，單單《萍蹤俠影》他就賣了二百多本呢，我給了他一成提成，他一下子就賺了三十多元。”
王首听到這話，眼楮瞬間瞪大，心中滿是震驚與羨慕。他深知父親每月工資僅 40 元，母親辛苦打零工一個月也才掙 20 多元，而這個阿勇短短幾天賣書就能掙到 30 多元，這對他來說簡直是難以想象的收入。他滿心期待地看向凌晨，渴望能得到同樣的機會。
凌晨听了卓群靚媽的講述，心中也充滿好奇，不禁問道︰“《萍蹤俠影》好賣還能理解，畢竟街坊鄰居都喜歡武俠小說，可《牧馬人》為啥會這麼熱銷呢？”
卓群靚媽耐心解釋道︰“這本書主要是中大的大學生們在買。你可能不知道，報紙上說省作協已經舉辦了兩期《牧馬人》的研討會，中大也準備搞一次《牧馬人》作品研討會，在學生群體里已經有很多人開始搶購了。現在《牧馬人》已經售罄，《萍蹤俠影》也只剩六本了，你倆過去看看吧。” 凌晨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凌晨踱步到書架前，目光一掃，果見架上僅余六本《萍蹤俠影》。他略作思索，伸手取下五本，轉身遞給王首，同時認真地叮囑道︰“你拿著這幾本，路上千萬小心，別弄髒了，放進書包里妥善保管。回大院後仔細找找有沒有人願意購買，就按照書上標的價格售賣就行。放心，我們也給你一成的推銷佣金。你到時候直接過來和卓群靚媽結算就好，這五本書算是我們先賒給你的，如果實在賣不出去，你再原封不動地退回來給我們便是。”
王首滿心歡喜與感激，眼眶微微泛紅，他忙不迭地點頭致謝︰“晨哥，太感謝你了！我一定好好珍惜，用心去推銷。”說話間，他雙手接過那五本精美的《萍蹤俠影》彩漫小說，動作輕柔而謹慎，如同捧著稀世珍寶一般。他緩緩將書一本本整齊地放入書包，又輕輕拍了拍書包，似在給自己加油打氣，眼神中滿是對未來的期待與決心。
凌晨向卓群靚媽輕聲說明去向︰“靚媽，我打算去鷺江村倉庫那邊瞧瞧。”
王首立刻積極響應︰“晨哥，那地兒我熟得很，我媽就是鷺江村的。我有倆舅舅在村里，我媽還分了間帶院子的老房子。我跟你一道兒去，路上也有個照應。”
凌晨微微點頭︰“行，那就一起。”
兩人隨即並肩踏上前往鷺江生產隊倉庫的路途。王首興致頗高，邊走邊說︰“晨哥，這村里的路我閉著眼都能走。從這條小巷穿過去能近不少，旁邊那家院子里的果樹，一到季節果子掛滿枝，可誘人了。”
凌晨面帶微笑，專注傾听︰“听起來不錯，以後有機會倒要見識見識。”
在王首的引領下，路程果然縮短了不少，二人很快便抵達了鷺江生產隊倉庫。踏入倉庫辦公室，只見里面被阿勇打掃得干干淨淨，原先的辦公桌椅仍在，阿勇解釋說生產隊沒搬走，直接拿來用就好。阿勇笑著說︰“風扇都裝好了，日光燈一照，整個辦公室亮堂多了。我尋思著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給倉庫的牆都刷上一層白灰水，讓這地方有點生氣。”
凌晨听後點頭稱贊︰“行，這主意不錯，你拿主意就好。”說話間，他瞥見幾個農民正搬著磚頭進來，心里不禁對阿勇的辦事能力暗自認可，才剛接手就把材料安排妥當，看來把這些雜務交給他是極為明智的。于是，凌晨特意交待阿勇︰“現在失業率高，社會不太穩定，治安也不好，小偷小摸的特別多，你千萬要注意安全。”阿勇連忙應道︰“知道了，我和阿醒今天晚上就搬到辦公室來守著。”凌晨又補充說︰“要是錢不夠用了，就去找卓群靚媽拿。”
隨後，凌晨和王首走出倉庫，他對王首說︰“你之前不是說你媽媽有一間屋子嗎？帶我去看看吧。”王首應道︰“就在前面魚塘邊那兒。”兩人一同走去，只見一間破舊的屋子出現在眼前，似乎快要倒塌了，屋前有個院子，院里種著幾棵楊桃樹。院子里雜草叢生，顯然許久無人打理。那屋子的門緊閉著，還上了鎖。王首走到窗台邊，從一處隱蔽的地方取出一根木棍鑰匙，上前開鎖。原來這是一扇簡易的木門，王首搗鼓了幾下，門“吱呀”一聲開了，一股霉味撲面而來。
屋內是典型的農村住宅樣式，四進堂結構，中間是個大堂，廳里設有供奉祖宗的神位。王首介紹道︰“這原本是我外公外婆的老屋，我兩個舅舅都蓋了新房，就不住這兒了。這屋子就分給我媽媽了，不過我們也沒回來住過，因為我們在那邊有宿舍。時間久了，這屋子就荒廢了，我們也沒錢重新修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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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粗略打量了一番，屋子大概有一百四十平米，院子也有一百四十平米左右，加起來足有二百八十平米，面積頗為可觀。他心里暗自盤算著，如果真按照現在通常的做法，就是說幫王首蓋房，建成後出地的和出錢的一人一半，按照如今的建築成本，幾千塊錢應該就能搞定，這樣的投入與產出還是相當劃算的。不過，這些也都是後話了，且先擱置一旁，凌晨大致心里有數，遲點建四層，直接同王首一家對半分，自己有 5百多平方米•就可以做一個小型服裝加工廠了。
望著眼前略顯羞澀與不安的王首，以及那破敗不堪的老屋，凌晨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使命感。他暗自決定，定要與這位憨厚淳樸的同學締結真摯的友誼，成為其生活困境中的堅實依靠。
當下，凌晨展顏一笑，輕輕拍了拍王首的肩膀，真誠地說道︰“王首，從今天起，咱們可不只是同學了，更是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管是在籃球場上沖鋒陷陣，還是在生活里面對風風雨雨，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王首抬起頭，眼中滿是感動與驚喜，聲音略帶顫抖地回應︰“晨哥，能有你這句話，我這心里就像吃了定心丸。我知道自己沒什麼本事，但只要你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絕對不含糊。”
凌晨深知王首一家正深陷困境的泥沼，而自己此刻或許有能力伸出援手，成為他們生活中的一縷曙光。無論是在籃球場上給予王首更多展現自我的機會，還是在生活里為他出謀劃策、提供助力，都要全力以赴，從幫助他推銷漫畫書賺取家用，到一起謀劃修繕老屋改善居住條件，每一步都要穩扎穩打。先從點滴小事做起，逐步積累，慢慢引導王首一家走出陰霾，迎接充滿希望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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